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茶水已經喝了五壺,他是從早上坐到了下午。
終於,一艘小船緩緩停泊在西湖邊,船上掛著幡,圖案正是留夢炎一直在找的。
他迅速下了豐樂樓,登上小船。
「船工,到龍亭湖。」
「好咧!」
這裡是臨安,只有西湖,沒有龍亭湖。小船卻還是緩緩漂向了湖心。
「賀喜狀元郎終於位列宰執。」
這船工穿的是一身短褐,長得黝黑,像是個粗鄙人。
留夢炎對他卻很客氣,口呼「先生」。
「先生說笑了。」
「方才走的那小廝找你何事?」
「謝太后召我,似有急事。」
「你不去?」
留夢炎道:「自然是見先生更重要。」
「幫我辦件事如何?」
「莫說一件,先生便是說百件,但凡我能做到,絕不皺一下眉頭。」
「賈似道有隻貓,名叫小於菟。」
留夢炎聽得很認真,問道:「陸游詩『仍當立名字,喚作小於菟』的小於菟?」
「是。」
「這是一隻長得像老虎的貓?」
「不,是獅貓,通體雪白,目湛藍,是只老貓了。之前養在葛嶺別院,如今不知在何處。」
留夢炎聽得更為認真,末了,他鄭重一行禮。
「先生放心,哪怕翻遍臨安,我也必為先生辦妥此事。」
「那便拜託『右相』了。」
「不敢當,應該的……」
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 他非他
樞密院。
王爚攤開地圖。
滿是皺紋的手背與泛黃的圖紙都透露出經歷歲月的滄桑感。
捲軸攤開到盡頭,寫意的線條勾勒出的是大宋的半壁江山。
「叛軍離臨安太近了,與其坐以待斃,不如主動出擊。」
「平章公是說『出擊』?可……何來兵馬?」
「我已奏請太后,招募忠義,命天下領兵馬勤王,共圖興復。」王爚頗顯慷慨,道,「王詔不日便能傳達各州縣。」
「何人可為統帥?」
「唯有張世傑可堪一戰。」
王爚說著,開始指點起地圖。
「叛軍不熟悉江南地勢,且江南水路眾多,不利於騎兵通行。故而,叛軍主力必以降兵為先鋒,順運河而下攻臨安。我有意命張世傑於焦山築壘……」
「平章公,恕我直言,張世傑乃降臣、北人。」
「那又如何?觀今日之大宋,可還能找到一個統帥堪比張世傑?他至少比朝堂的眾臣忠義!」
「我知他能戰,信他忠義。然而他如何服眾?任帥而不能使諸將同心協力,戰如何勝?」
王爚雖垂垂老矣,卻有力排眾議的決心。
他突然拔高了音量,道:「那便以一丞相督軍,閫帥江防,以護諸將。」
堂上眾人一靜。
兩個丞相之中,陳宜中已經回鄉了,但王爚不提,大家也只能假作不知,就當是陳宜中不願去督戰。
於是都看向了留夢炎。
留夢炎一直沒參與到討論中,正在捻須思考,感到眾人的目光看來,搖了搖頭。
「賈似道率軍出戰,大敗。今再出擊,只怕不妥。」
「那依右相之意,坐等亡國不成?」
留夢炎道:「我不過是略抒己見,軍務還需平章公作主。」
他不在乎王爚怎麼安排軍務,總之表了態,不會到前線去督軍。
王爚明白留夢炎的意思,遂暫不商定以丞相督軍之事,先談如何募兵勤王……
留夢炎就沒在聽。
在他看來,找到那一隻貓比什麼都重要。
……
開封。
「這是什麼?」
李瑕從張文靜手中接過一封信,打開看了一眼,依舊沒太看懂。
「閻容與趙衿讓胡真打聽她們交由賈似道養的貓如何了。胡真不敢動用輿情司的探子辦事,只問了姜飯,得知張家原先在臨安也有細作,便央沈開寫了封信送過去。沈開不敢瞞著,讓他夫人當閒談時與我提了一句,我覺得還是告訴陛下為好。」
「一點小事,繞複雜了。」
「原本是小事,不過留夢炎給了趙宋的機密軍情,事情便不同了。」
「降臣真多啊。」
其實這段時日以來,見到越來越多的宋國官員投順過來,攜城而降、出賣情報、招降親朋……李瑕是感到心驚的。
他常常在想,如今是他南征,但倘若是忽必烈呢?
宋廷也是這樣被摧枯拉朽嗎?
軟骨頭的先降,最後剩下的反而是那些有所堅持的人。
他一直在試圖以法規來篩選,希望能拉攏那些正直且有才能之人,並摒除奸佞的小人。
雖然他也相信大部分人是能夠被環境改變的,多數官員在好的制度與監督之下能成為好官。
只是宋朝廷轟然倒塌的速度實在太快了,比他預想之中還快了許多。
他需要儘快考慮好如何全盤接收宋廷的一切,包括好的、壞的……
想到這裡,李瑕放下了手中的留夢炎的信紙,轉身到了案前,鋪開筆墨開始寫信。
他打算問一個人,接收江南時那些良莠不齊的官員如何分辯?
如何知道宋臣們歸順時怎麼想?頑抗時怎麼想?該以怎樣的辦法能夠保證新王朝不被江南的積弊所腐化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