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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清惠步態嫻淑,走到御案邊拿起那旨稿看了一眼,問道:「官家答應罷免平章公?」
「太后、皇后、老師都說,是師相把李瑕逼反了,那為了穩住局勢,只好讓師相榮養了。好美人,你覺得呢?」
趙禥的女人極多,其中最有才氣的便是王清惠王昭儀了。
昭儀也是九嬪之一,王清惠在後宮的地位雖不如全皇后、楊淑妃、胡貴嬪,卻很受趙褀信任。
若說趙禥這個皇帝的權力,賈似道拿走了大部分,群臣、太后、皇后拿走了小部分,幾乎是瓜分殆盡。
但他們多少還是出於尊重給趙禥留了一點權力,那這點權力就在王清惠手上。
她過目不忘、博學多才,為趙禥掌管著內廷文書。
歷代像她這種干政的婦人都是要被文官大罵的,但王清惠少被人罵。
一則她能處置的文書基本已是群臣過目後的,二則她確實才能不錯,比官家親自處置要好。
此時王清惠看完了整封聖旨,略略沉吟,問道:「官家不是說過,不能得罪平章公嗎?」
趙禥道:「對對,可師相好久沒有露面了,皇后說師相自己戴罪在家,是被李瑕嚇得不想當官了,讓他榮養,換老師來處理國事比較好。」
王清惠提起御筆準備批允這封聖旨。
她目光掃過,有些猶豫起來。
「毋以深宮燕閒有所恣縱,毋以讒諂面諛有所假借,飭躬踐行,明示天下……」
除了罷免賈似道,這封聖旨分明還有些罪己詔的意思。
王清惠也知這是幾個相公為了官家好。
李瑕自立之事,該讓官家意識到不能再這樣下去了。
但作為趙禥最信任的人,她還是問道:「官家看了這封聖旨了?」
「沒有啊,不都是美人幫朕看的嗎?」趴在地上的趙禥支起上身,問道:「是不是不妥?朕也覺得怪害怕的。」
「也無太大不妥,幾位相公只是說官家該勤政些,如此才能安撫人心。」
「對啊。」
趙禥忽然驚呼一聲,也不再玩了,焦急道:「要是沒有了師相。朕不就得被這些老夫子管住了嗎?!啊……之前都沒想到。」
這態度轉變來得太突兀,連王清惠也愣住了。
趙禥想到了一出是一出,一腳踢倒了酒壺,任酒水灑在那名貴的地毯上,急忙忙跑到御案前便搶過聖旨。
「別批了,朕讓太后、皇后給騙了,朕怎麼能沒有師相……」
一聲響,那聖旨已被撕成兩半。
……
「急什麼?哪怕就讓他們罷免了我又有何妨?」
「讓人警惕的是,這次太后、皇后真的站到了那邊。」
「兩個素來無主見的女人,理她們做甚……」
葛嶺別院中,賈似道早便知朝臣們已對他出手。
他根本不急。
李瑕才自立為秦王,再讓朝臣們去承擔縱容叛逆的罪責,早晚是要清算的。
至於被罷免?
臨安的文官到現在還不明白,他賈似道屹立於朝堂,靠的已不僅是聖眷了。
而是從他隨孟珙守京湖,到他閫帥京湖、兩淮,再到他鄂州之戰重造大宋社稷這種種大功中立下的功勞,以及在軍中建立的威望。
除了他賈似道,還有誰能遏制呂家軍這樣的驕兵悍將。
現在看起來像是他要被罷免了,實則是因為他自罪在家以來,一直沒出手過。給人造成了他無心黨爭的假像。
他只是在暫避李瑕鋒芒,等李瑕銳氣過去再起復,來得及。
這日正與翁應龍談及此事,賈似道嘴裡「不急」兩個字才說完,那邊龜鶴莆已匆匆跑來。
「阿郎,宮裡來人了,請阿郎入宮。」
「入宮做甚?」賈似道笑道:「時機未到,我猶戴罪在家。」
「官家說派人轉告阿郎。」龜鶴莆四下一看,壓低了聲音,有些神秘,道:「官家說,求阿郎入宮見他,求阿郎莫再生氣了。」
「哈,我生什麼氣?」
「官家還說,那些人想罷免阿郎,他要把他們全罷免了,只希望阿郎能儘快回朝主政。」
「……」
賈似道也是驚訝,須臾,搖了搖頭,苦笑道:「既然如此,盛情難卻啊。」
這大宋官家如此德性,豈還能指望規勸?
唯有靠他賈似道代天子柄國,才可力挽狂瀾於危難之際。
……
江萬里、家鉉翁還在等著天子下詔,準備為大宋社稷撥亂反正。
「君實所言不錯,天子若不振作,唯指望權臣、藩臣救國,卻又猜忌過甚,如何能不亡國。」
「前些年李瑕屢破蒙虜,倒讓朝中許多人愈發有了太平盛年的假象,一朝自立,該夢醒了。」
「欲使賈、李之流不叛,不可僅寄望於他們沒有野心,須得教天下人覺得他們不該叛,故天子須行善政,善待百姓,百姓自能維護天子。」
「救亡之正理,只在『賢明』二字。」
家鉉翁拍著膝,滿臉期待。
這次一切都很順利,目前為止,賈似道根本還沒有任何反應。
只等賈似道這种放縱官家以獨攬朝政的奸佞滾蛋了,到時他便可好好地「規勸」官家了。
終於,詔諭下達了。
「壬戌科進士方山京、劉辰翁、鄧剡、黃鏞,謗議國事,奪官罷免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