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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衿捧著一杯沉香熟水喝著,偶爾鼓了鼓腮幫子,顯出些煩惱之色。
「怎麼了?」
「舅舅啊,你說,人為何要有生老病死呢?」
這問題竟是難到賈似道了。
他攪著手裡的茶,感覺自己不再像以往那樣敏捷了。
都還沒到知天命的年紀,突然間就老了。
趙衿想了想,又道:「母親早早走了,父皇也走了,連那壞女人也病重了,為何都要離開我?」
這問題賈似道倒是能夠回答。
他看向西湖,有些猶豫,但最後還是道:「閻太妃是裝病。」
「真的嗎?」趙衿有些驚喜,道:「她不會死?」
「她想詐死,離開臨安。」
「為何?」趙衿想了想,問道:「是因為關在公主府里太悶了?舅舅竟是什麼事都知道。」
「你舅舅有本事。」賈似道隨口道:「閻太妃想去漢中找李瑕。」
「為何找李瑕?」趙衿又問道。
她有問題從來都是直接問的。
賈似道再次一滯,沉吟著,感到不太好回答。
他稍瞥了一眼,看到外甥女那天真無邪的眼睛,也不想說那些話污她的耳朵。
「公主也知,李逆之異心已昭然若揭……」
「因為異姓封王嗎?是否是誤會他了?」趙衿又問道:「若是好好勸勸他,能夠善待功臣,是否有辦法能讓他不造反?」
賈似道竟再次遲疑了一會,沒能立即給出回答,最後道:「官家這樣子,公主也並非不知。」
「好吧,皇兄真是……」趙衿長長地沉默之後,道:「皇兄雖然那樣,身為臣子還是應該勸導而非造反。」
「總之李逆要造反了。」賈似道不欲再多談這話題,道:「閻太妃素來是李逆同黨,故而要叛逃了……不生氣嗎?她一直欺騙,利用公主。」
「有些生氣。」
趙衿又抿了一口沉香熟水,看著西湖,心情確實不算太好。
賈似道則回過頭,看向亭外立著的幾名女侍衛。
那是先帝當年培養的,專用於護衛趙衿。
「那個是叫王翠?」賈似道抬手指了指其中一名侍衛問道。
趙衿回過頭,應道:「不錯,王翠,可有本事了。」
「公主為社稷做樁大事如何?命王翠隨閻太妃入蜀,殺李瑕。」
趙衿沒答應,放下手裡的茶碗,想了想,煞有其事道:「我又不管朝政。」
「公主身為天皇貴胄,該為社稷出些力。」
「那我又不知壞女人是否真要入蜀,李瑕是否真是叛逆,殺錯了造成冤案怎麼辦?」
「不信舅舅嗎?閻太妃請你保關德你便肯出力。」
「那是保人,若壞女人要殺誰,舅舅叫我保,我也一定幫舅舅。殺人可不同,我哪能隨意殺人?」
賈似道又沉默了一會,眯著眼看著王翠那握刀的手、從衣服中鼓起的肌肉,以及那銳利的眼。
他打聽過,王翠武藝高超、心性又堅韌,且唯瑞國長公主之命是從。
他敲了敲膝蓋,沉吟著,緩緩道:「有樁秘事,舅舅本不欲說……但不得不告訴你,先帝遇刺,兇手不是龐燮。」
趙衿一愣,直直看著他。
賈似道長嘆一聲,有些不忍,但還是道:「弒君者,李瑕。」
目光落處,只見趙衿已捏起了小拳頭,他不忍看這外甥女的表情,繼續道:「閻氏幫了李瑕。」
「舅舅……」
趙衿的聲音已帶了哭腔。
「舅舅沒騙我?壞女人做了這種事?我不信,若這般,祖母為何會回護李瑕?祖母可是爹爹的親生娘親……」
賈似道心想,因為全蔓娘那老婦蠢得不可救藥了。
真的,剷除叛逆從來不難,難的是讓那些蠢人能稍微聰明一點。
一個個永遠看不到社稷的風雨飄搖,不明白到底是誰在獨力擎撐。
這些年,就像是在一艘緩緩下沉的破船上,看著蠢材們還在拼命地鑿船,驚雷暴雨之中,他拉住一個,又有一個……
好在,李瑕一封王,全蔓娘那雙像瞎子一般的老眼也該能看清了。
「慈憲夫人當年是被蒙蔽了,長公主若不信,明日去見見慈憲夫人吧……」
……
賈似道沒有再說更多的證據。
雖然他有。
他與程元鳳合力分析過先帝駕崩時的場景,已還原出了李瑕弒君的過程。
可惜,當今官家為李瑕所欺騙,為遮掩李瑕,曾親口指證是龐燮弒君,此事已不宜揭開。
且明面上群臣還是稱先帝是病逝的,也唯有暗中報仇了……
……
次日。
大內,觀堂。
「姑祖母到法淨庵靜養了三兩月,近日方回來,難為她頤養天年的年紀還為社稷祈福,來回奔波。」
全玖端端正正地坐那,語氣平緩而鄭重。
她看著趙衿,終於不需要再仰視。
已可以俯視。
如今,她才是母儀天下的皇后,趙衿不過是一個逐漸遠離皇宮的先帝之女。
可惜趙衿還未意識到這其中的差別,像是有些心事,只看著堂外,道:「表姐,我有急事想見見祖母。」
「不急,這不,姑祖母才回來,便急著要見官家,昨夜官家忙於國事,今早才見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