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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想到,今日他卻是往賈似道的逆鱗上觸。
「下官任職戶部以來,發現朝廷戶籍簿書混亂,遂有士族豪紳勾結地方官吏,隱瞞土地,使得公田回買不足。地方官遂誇大百姓田畝數量,逼百姓多賣田地。百姓既無如此多的田地,如何賣為公田?還有官員為了政績,務求多報買田數,凡六七斗租之田,皆作一石租之田上報,待收租時,原額有虧,又要原來的田主補上,逼得百姓傾家蕩產!」
這些話,賈似道已經聽得太多了。
因看得出曾淵子說這些不是因為其自身利益,賈似道才沒有發怒。
「變法自然有陣痛。而你所言乃吏治之積弊,豈公田法之禍?你只見有人因公田法而傾家蕩產,卻未看到有了公田之收成,入糴減少,朝廷與更多的百姓受益。」
「平章公……」
「夠了!」
陳宜中目光看去,眼看曾淵子馬上要觸怒賈似道了,站出來道:「平章公,曾相公之所以在意此事,因近來去江陵的流民越來越多了。」
眾人都知道「去江陵」是什麼意思。
自從大宋與李瑕議和,李瑕就在江陵駐軍並設置官員,用來從大宋吸納人口。
在這人離鄉賤的年頭,沒有人願意背井離鄉,除非是真的活不下去了。
這讓賈似道也找不到藉口,道:「那便拿出個阻止流民往西的章程來。」
曾淵子眼睛一瞪,鬍子一抖就要上前再勸。
陳宜中卻是拉了拉他,迅速給了一個眼神,之後向賈似道行禮,應道:「是,下官與曾相公拿出了主張再呈給平章公。」
賈似道懶洋洋地點了一下頭,道:「誰知眼下最重要的國事為何?」
翁應龍回頭看了眾人一眼,嘆道:「兩國又在催今年的歲幣了。」
陳宜中目光一動,若有所思。
他已察覺到賈似道提及此事,必是因不想再給那兩國繳歲幣了。
至少,要先停掉一個。
果然。
賈似道揮了揮手,道:「北面的新消息,告訴他們吧。」
廖瑩中應了,開口道:「李逆與忽必烈的戰事,情報回來了……」
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嚴霜
當廖瑩中開始宣布關於賀蘭山之戰的大概戰況,賈似道揚起嘴角淡淡譏笑了一下。
沒人知道他是在笑忽必烈還是在笑李瑕,抑或是自嘲。
待廖瑩中終於說到「據目前的消息看來,李瑕已擊敗了忽必烈的主力。」
「什麼?!」
「不會吧?」
「這怎麼可能?!」
大堂上如炸了鍋一般,一眾士人面面相覷,不可置信。
陳宜中呆愕在那裡。
他覺得那個消息是那麼的不真實,腦子裡在努力回想著李瑕的樣子。
他只見過李瑕兩次。
一次是十來年前在太學附近的茶樓,他在與同窗商議伏闕上書之事,看到了座中有個極為不凡的年輕人。
第二次是伏闕上書時,在宮城外遠遠看了一眼。覺得那個挺拔的身姿是那般自信。
再後來,李瑕的名字一直都在聽說,聽得太多了,但具體的樣子卻已經忘了。
陳宜中只覺得對方越來越不真切。
他很難理解李瑕為什麼能做到這種程度,十來年間起勢,還擊敗了忽必烈?怎麼可能呢?為什麼能做到?
「啪。」
有東西掉在地上。
那是陳宜中的摺子,上面抄錄著他想要起復的官員名單。
為了這個名單,他付出了太多心血,與厭惡的人強顏歡笑,與摯友好友爭吵。他對它也給予厚望。
一批有志於救國的、正值壯年的官員將登上朝堂,力挽大宋傾頹的國勢,何等振奮。
然而,再聽到關於李瑕的消息。就好像是一個孩童用尿糊泥,砌了一個小小的泥房子,正在洋洋得意,此時卻忽然聽說有個比他更小的孩子建了一座城。
不可能,當然不可能。
良久,堂上的眾人終於收拾好心情,就著這個消息商議起來……
「蒙元經此一敗,國力大損,想必已無資格再與大宋為伯侄之國了。」
相比於歲幣,官員們更在乎的當然是這個名義。
拱手向外虜稱臣、顏面無存,他們當然不會心甘情願。
曾淵子便十分激動,道:「朝廷當儘快派出使節北上,修改盟約,廢除所謂伯侄之國,取消歲幣。」
禮部尚書文及翁卻顯得更沉穩些,擺手道:「諸位,莫急,莫急。可曾想過消息可能有假?畢竟這一仗的戰報著實太少了。」
「文相公以為該如何?再派人去核實,來來回回,待朝廷確認消息萬一已過了半年一年,蒙元已從戰敗中恢復過來又當如何?!」
「老成謀國,不可冒失啊。」
「哼。」曾淵子不屑多言,只冷哼了一聲。
文及翁卻又道:「說是李逆已擊敗了蒙元主力,然而蒙元到底損失了多少兵馬?真無南下的實力了嗎?這些皆未探知,一味要得罪蒙元,豈非冒失?更何況就算蒙元國力大損又如何,難道你忘了金國『取償於宋』之事嗎?」
「我大宋怕開戰嗎?」曾淵子反問道:「難道你以為一場仗不打,等李逆與蒙元決出雌雄了,大宋還能安然無恙?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