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塔察兒、撒吉思是最為謙遜的一批人,對李瑕提出的要求並不過分,且並未沉溺在傲慢當中,還能用這「應該」二字。
「應該?他如果不把真金交出來,就算我再不想打,也要和他決一死戰。」
去往黑水城的探馬已經回來了,他們已經知道董文炳大敗之事,但真金的下落卻還不清楚,塔察兒猜測很可能是已經被唐軍俘虜了。
他還有四萬餘的大軍,真的打下去,未必不能贏。
但沒有必要。
李瑕也是,交出真金好過兩敗俱傷。
「真要決一死戰,我們也有很大的把握擊敗李瑕,禿爾罕……」
「報!」
忽然響起一聲通報。
「不好了,大王快看!」
帳簾被掀開,塔察兒轉頭一看,正見一個頭顱被捧在那兒,不是阿魯彌兒又是誰。
一瞬間,塔察兒就像是看到了李瑕的決心,戰到最後一兵一卒的決心。
大蒙古國崛起以來,遇到過幾次這種殺使表決心的人,比如大理的高泰禾、釣魚城的王堅,都能給蒙軍帶來大量傷亡。
旁人只當蒙軍所向披靡,實際上蒙軍也很怕遇到這種人。
塔察兒本不想打仗,這一仗卻不得不打。這感覺就好像是在冬日的下雨天,他正躺在溫暖的被窩裡,卻被突然拉起來丟到了寒風凜冽的屋外。
「咚!咚!咚……」
此時,就在那石嘴山下,戰鼓聲已經響起,唐軍竟然是在雨天也要進攻。
「額秀特!」
「大王莫慌,我們的牛羊草料被洪水沖走,不宜久戰。」撒吉思道:「李瑕要現在戰也好,現在戰,我們更有優勢。」
事已至此,避無可避,塔察兒只能狠下心來打這一仗。
他這人戰績不怎麼樣,在蒙哥時代,攻兩淮、攻襄樊都是不戰而退。
因為他的封地在遼東,真正想要做的是吞併高麗,而蒙哥偏偏不願讓他染指高麗,故意徵調他攻宋,塔察兒於是也故意不賣力。
這些戰績並不能說明他不會打仗。
但從另一方面而言,當一個統帥面對戰場,將勝負都讓步於政治需求,他基本上就很難成為真正的名將了。
相比起來,楊奔則純粹得多。
……
「元軍兵力更多,他們至少還有四萬餘人,但看看他們的兵是如何分布的。這裡,在興慶府以南的大堤上有一萬元軍正在往回趕,我們必須在他們趕到之前擊敗塔察兒主力。再看石嘴山大營以北,塔察兒布置了將近兩萬兵力,做什麼?挖排水渠。可見他不想和我們打攻防戰,他想打平野戰,也沒想到我們現在會開戰。」
楊奔戰前做的無非是認認真真分析敵方的兵力布置,不抱議和的想法,不抱輕易取勝的奢求。
「所以,元軍兵力雖多卻沒有進取之意,像是一面盾。而我們兵力雖少卻更集中,像矛。這一戰,矛要做的就是有力地把盾捅穿,直捅進元軍的心臟里。」
「該怎麼打都明白了嗎?」
「勇往直前,直取塔察兒!」
「好!諸部將聽令……」
楊奔分派過軍令,轉頭看向李瑕,略微有些緊張。
「陛下,末將這就出發了。」
李瑕點了點頭。
這裡還只是賀蘭山,往後還有陰山、燕然山,李瑕知道到時自己御駕親征已不現實,由這個從慶符軍出來的將領打這一仗,勝也好、敗也罷,總之是場磨礪。
戰鼓聲中,唐軍士卒開始趟著洪水,向元軍大營殺去。
他們沒有騎馬,靴子完全沒進水裡,踩在泥沙當中,每走一步都顯得有些費力。衝到大營前之時,才發現元軍在柵欄前挖了深溝。
不少唐軍士卒一腳踩空,完全陷入水裡,咕嚕嚕地灌了滿肚子的水。
元軍的箭雨並不算密集,不少人衝殺上前,以長武器對著落在深溝里的唐軍士卒亂捅。
很快,泛黃的洪水便染成了紅色。
唐軍也沒有拋擲霹靂炮,基本上是甫一開戰就展開了肉搏。
「游過去!推倒他們的柵欄!」部將們大吼。
有悍勇的士卒乾脆脫了盔甲,猛扎進那深溝里,從水下游到營柵前忽然躍起,翻過柵欄對著元軍亂砍。
幾個元軍才從帳篷里出來,還沒習慣這濕漉漉的感覺,「噗」的一聲,已被砍翻在地。
雙方肉搏,浸過水的唐軍士卒唯一的優勢就是比元軍士卒多了種「破罐子破摔」的豁得出去。
……
「大王請看,敵兵都陷在我們挖好的深溝里了。」
撒吉思陪塔察兒登上高台,指點著戰事乍起時發生在營柵前的戰事,又道:「以他們的兵力,承受不了這樣的傷亡。這一戰,我們必勝。」
塔察兒滿意地點了點頭,並不以身為蒙古勇士卻使用這種築壘防守的戰術為恥。
雖然他一直歌頌著成吉思汗的英勇,但做為黃金家族的第三代,他打起仗來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。
目光從營柵處那些小卒的廝殺上移開,轉向遠處那杆李瑕的龍旗,道:「我還以為他會親自殺上來。」
「他當然不會再衝鋒在前,畢竟當自己是個皇帝了。」撒吉思笑了笑,顯得有些譏嘲,又道:「大王你看,唐軍想怎麼打這一戰已經很清楚了。他們想趁著我們的兵力還未集中,直接攻大王的中軍大帳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