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士卒們奔跑在雪地里,手裡提著布袋,很快就將已經為數不多的鐵蒺藜鋪完,之後便是現削的木蒺藜。
再往後依舊是陷馬溝,以及低矮的土牆。
積雪下的土還凍得硬梆梆,十分難鏟。
更讓人不安的是,有許多士卒交頭接耳。
「把力氣花在挖土上,喜歡種地的漢人才會用這樣的笨辦法打仗。」
「在草原上作戰,我們不會這樣困守在一個地方,應該趁馬匹還肥壯的時候,馬上逃開。」
「我們難道要守在這裡等到草料吃完,被活活餓死嗎?」
「……」
若說李瑕帶著騎兵到漠北打仗,已改變了他的士卒很多的習慣,但遊牧民與農耕民在觀念上的巨大區別此時才呈現出來。
大蒙古國能興起,因為它的每一個牧民都可以是戰士,不需要經過訓練就能組成強大的軍隊。但另一方面,這些牧民是散漫的、自由的,要指揮他們,僅僅靠他們對英雄的崇拜還不夠,還要有足夠的戰利品。
李瑕必須激勵他們。
他告訴他們,他的舉國之兵很快就能抵達戰場,到時候,他們需要反過來包圍忽必烈。
現在應該保存馬匹的體力,而消耗元軍的士氣。
也就是這樣的理由,才使得牧民們願意將那被積雪凍住的土地掘開。
他們像要在荒野上興建一座城池。
探馬不斷回奔。
「報!元軍已到二十里外。」
「傳命下去,全軍用飯。」
「報!元軍已到十里外。」
「列陣!」
「盾牌架起來!」
雜而不亂的營地上,唐軍士卒不停地奔走,教著新附的士卒如何打一場艱苦的求生之戰。
在遊牧民看來,這樣躲在蒺藜、壕溝、土牆、盾牌後是懦弱。但事實上,農耕民不會一轉身就逃,他們習慣于堅守自己的土地,一代一代把血灑在自己的土地上,守住自己的文明。
這是真正的頑強。
「盾牌不夠的,把馬鞍架起來,把鐵架也架起來!凡是可以保護你們不被射傷,不被撞擊的東西都可以!」
「長矛準備!」
「這一戰很簡單,元軍放箭我們就躲,收了他們的箭矢。他們要衝上來了我們就捅他們!」
「老子告訴你們!我們的大軍馬上就要到了,忽必烈慌了,你們只要守上幾天,他們自然就會敗了。」
「我們的陛下還沒敗過!」
「……」
這些人說到做到,既然說了凡是可以做為盾牌的東西都可以架起來,很快,忙哥剌、野日罕等被俘虜的貴族們便被綁在長杆上掛起。
「啊!」野日罕的喊叫聲傳開,給這戰場添了幾分奇怪的氣氛。
「咚!」
一面牛皮製成的大鼓被錘響。
「咚!」
而遠處已響起了如雷的馬蹄聲,元軍殺到了近處。
……
臨時搭建的望台上,李瑕持著望筒,鎖定了忽必烈那杆九斿白纛。
「幼稚了。」他喃喃道:「把大纛造得那麼大,你就能成為真的大汗嗎?」
這是他與忽必烈距離最近的一次。
可以想見,鄂州之戰時,賈似道離忽必烈絕對沒有這麼近。
鄂州之戰,忽必烈攻城兩三個月,如今李瑕的營地遠遠沒有鄂州城那麼堅固,但他估計自己需要守二十餘日就足夠了。
廉希憲是十二月初抵達青銅峽的,且與李瑕、李曾伯深有默契。
那麼,當他發現忽必烈的主力忽然向西北移動,必然會通知關中增援,那大概在正月之後,第一批的援軍就能抵達,之後十日間若能擊敗忽必烈的留守兵力,那十日間即可抵達賀蘭山。
當然,這只是最理想的情況。
今天是忽必烈展開攻勢的第一天,時間已經到了午後,元軍顯然不能破營,先展開試探性的攻勢,應該會主攻東面,因為那裡是忙哥剌的所在的地方。
望筒一移,果然如此。
由史天澤負責主攻東面,元軍放箭刻意壓低了些,避免讓箭矢射到忙哥剌。
箭矢「叮叮噹噹」地落在唐軍的盾牌上,只第一輪,史天澤便意識到這樣的射箭意義不大了,下令士卒們下馬步戰,推舉著盾牌向前。
有人慘叫著倒在地上,抬起血淋淋的腳,卻是腳底板上已插了一枚蒺藜。
元軍又減緩了攻勢,開始清掃地面的積雪,唐軍便趁機放箭……打得十分乏悶。
但這也是史天澤的耐心之處,他遇到一團亂麻又剪不開的時候,會慢慢地將其理開。
李瑕望筒移開,又望向其它幾個方向的戰場,趁著這短暫的攻防前期儘量多地做出分析。
就在他在望台上站著的這段時間內,營地外已經染上了越來越多的紅色鮮血。
死掉的人說多也多,說少也少。
李瑕看了一會,下令讓楊奔、術真伯各領兩千騎兵上馬,準備作戰。
這個時候,術真伯還有一點不解。
之後,時間一點一點過去,日頭逐漸偏西。也許是這種乏悶的戰鬥讓忽必烈大失所望,也許是忽必烈已經看懂了李瑕的防守,這日才到黃昏,忽必烈便鳴金收兵。
元軍開始緩緩向後撤退。
李瑕立即下令,命楊奔、術真伯率騎兵出營,追殺史天澤所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