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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嗯。」
「若熊春願讓女兒給阿郎做妾呢?」
李瑕淡淡道:「我倒是不介意,他必是不肯的。」
「那是他還沒看明白阿郎的本事。」
韓祈安說著,起身踱了幾步,推開窗,凝視著遠處的校場,喃喃道:「一個鄉野寨老,眼界不高。」
李瑕察覺出來韓祈安有些別的話想說,只默默看著他。
韓祈安沉吟了半晌,開口說起來。
「為妾者,地位低下,依宋律『若妻毆傷殺妾,謂毆者減凡人二等』、『以妾及客女為妻,徒一年半,各還正之』,幾與婢女無異。
高宗朝,名將楊政有妾數十人,皆擅樂藝,但稍不稱意,必杖殺之,剝其麵皮,自手至足釘於壁上,直至干硬,方舉而擲水……可見妾之卑賤。」
韓祈安說到這裡,回過看了李瑕一眼,又道:「不過,世間之事不可一概而論。律例是一回事,人心是另一回事。以妻禮視妾者亦有之,此事分人。
如哲宗朝,宗室趙宗景欲立妾為妻,先妾逐出門,托為良家女,再娶。且求得哲宗同意,後遭言官彈劾,坐奪開府。
又有一種妾,稱『通貴之妾』,是為有品級之命婦。
如韓侂胄,其妾張、譚、王、陳氏皆封郡國夫人,號『四夫人』;韓世忠之妾周氏、陳氏封郡夫人;張俊之妾章氏、楊氏,封郡夫人。又有蔡京、劉光世、呂頤浩、史彌遠等顯貴之妾皆有封贈。
依唐制,親王通貴之妾可封贈十二人,郡王及一品十人,二品八人,三品六人,四品四人,五品三人。我朝雖無定製,大抵也不脫這範疇,最多者即韓侂胄之『四夫人』,亦在『一品可封十妾』之額數內。」
李瑕道:「受教了。」
他默念一聲,將這「通貴之妾」即「命婦」的概念記在心裡,覺得十分有用。
韓祈安又望向窗外的校場,喃喃道:「我與父親一直知曉阿郎志向不小,卻從不敢問。今日想問一句……阿郎欲為一方諸侯否?」
他沒有回頭,只聽身後李瑕回答了一句。
「世道兇險,不敢說能不能成。但我只要還活著,就遠不止想活成諸侯。」
韓祈安身子一顫,緩緩道:「我病體纏身、父親老邁,怕是最多只能陪阿郎走到成為諸侯那天了。」
李瑕道:「我這行事作風,走在兩位先生前面也說不準。」
「父親說……不僅信阿郎的人品才能,還信阿郎的命。」
「命?」李瑕道:「虛無縹緲之事,說不準的。」
「阿郎屢克艱險,不是嗎?」
「我信那是我拼出來的,不信命。」
韓祈安回過身,問道:「不論阿郎信拼或信命,阿郎可知我想說何事?」
李瑕也不推託,道:「巧兒?」
「是,我父子一生顛沛,想將巧兒託付於阿郎……此事,本該心照不宣,可惜我不像父親沉穩,還是想親耳聽一句承諾。」
「好。只要我活著,必護好她、照顧好她;若我將死,也必安頓好她。」
「是,阿郎待我們不薄,給我父子援職封地。但我貪心……」韓祈安又道:「我這女兒……阿郎願納她為妾?」
「她還小,等年紀到了,只看她是否願意。她若願意,『通貴』與否眼下不敢斷言,我將以妻禮視她,相信明月也能待她好;她若不願,我亦將視她如妹。」
韓祈安會心笑了笑。
他長年病著,臉色不太好,但此時似乎是去了樁心事,輕鬆不少的樣子,道:「難怪父親說不必問。」
李瑕道:「說清楚也好。」
韓祈安笑道:「我信我父子二人比那熊春眼界高。」
李瑕道:「熊春不是眼界高低的問題,而是我尊重了他,他不尊重我。」
「往後,阿郎有任何事吩咐,皆可向我直言,哪怕是殺官造反。」
「好。」
這大概就是說清楚與不說清楚的區別了,也是有無聯姻的區別。
韓祈安重新關上窗戶,認真說起正事。
「要擴充人手,姜飯可任一個班頭。而這第五個班頭,熊山確實最好的人選,能力、人脈都夠,也方便往後徵召苗人、僰人。」
李瑕道:「是,且我還有意招驀些苗人,需有個熟苗出身的班頭。」
「但這種事,總歸是要人心甘情願才好。」韓祈安沉吟道:「不如由我上山一趟,給熊春開開眼界?」
李瑕想了想,道:「再等等吧,我覺得熊山會來。」
「也好,並非只有這一個苗寨……」
韓祈安念叨著,走了神。
「以寧先生在想什麼?」
「哦。」韓祈安回過神,道:「聽說苗人擅施蠱,阿郎今日拒了那熊春,他不會惱羞成怒吧?」
「多慮了,哪有這種事……」
……
白岩苗寨。
「想什麼呢?」羅寶拍了拍熊石的右肩,又竄到他的左邊。
熊石卻呆呆的,也沒回頭。
「問你呢。」羅寶又道。
熊石拉過她的手,問道:「你覺得阿爹今日做得對嗎?」
羅寶探頭往屋外看了一眼,輕聲道:「這可是你問我的。」
「嗯。」
「人家李縣尉都訂親了,那可是要成親誒,怎麼能毀人姻緣呢?雖然阿米、阿葵她們也很喜歡他,但就是眼饞一下。對了,阿葵還說,想去老寨子找鳳婆婆學下情蠱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