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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這本就地廣人稀的情況下,蒙古對西夏的屠殺,也只需要用「滅族」兩個字來概括。
河西走廊與河套平原上生存的原本是党項人。
党項是一個融合了各部、高度漢化的族群,現在被滅掉了。
被滅掉的意思就是,它已經消亡了,沒有了,整個文明被抹掉了。
除了被屠殺殆盡,倖存的党項人一部分歸順蒙古,成了蒙人、色目人;一部分逃往中原,成了漢人;一部分南下吐蕃。
至此,整個河西走廊的人口更少,基本都是徵發來的探馬赤軍、從草原遷來的牧民、西域通商的色目人,以及闊端一系從各地擄掠來的大量驅口。
「河西走廊地域雖大,卻只需攻下西涼、甘州、肅州、瓜州等地,即漢武帝所設的河西四郡……」
李瑕一邊聽著,目光看去,見李曾伯的手一直捂在膝蓋上。
想必是年紀大了,今日一下雨,風濕發作。
雨滴打在屋檐上響個不停,李曾伯與李瑕也長談了很久很久。
他們所談的事絕不容易。
也必然面對蒙古軍隊強烈的反撲。
奇怪的是,對此保持冷靜的是李瑕,而年老體邁的李曾伯反而更有種少年般的衝動。
「活到這把年紀,我已不剩幾年了,用這最後數年為中原將這西北門戶奪回來。班超久在絕域,年老思歸,但願生入玉門關。我不同,一世偏安,唯盼能死在玉門關……」
……
是夜。
李曾伯回到驛館,猶心神激盪,久久不能入眠。
他忽然又想到在臨安時與賈似道的詳談。
為保大宋社稷,除掉李逆嗎?
相比於今日與「李逆」相談的事業,孰輕孰重?怎麼選擇?
是該「願將腰下劍,直為斬樓蘭」?還是該「黃沙百戰穿金甲,不破樓蘭終不還」?還是該「歲歲金河復玉關,朝朝馬策與刀環」?還是該「但使龍城飛將在,不教胡馬度陰山」?
漢家男兒的志向抱負,寫在唐詩里。
李曾伯乾脆翻身而起,鋪開紙墨,欲寫封書信訓一訓賈似道。
然而筆尖才落,又覺與那江南水鄉里的平章公無甚好說的。
於是與賈似道說都懶得多說了。
乾脆寫下了一首以往作的詩。
那是在襄陽時經過隆中,借諸葛亮詠志的詩。
燭光忽明忽暗,李曾伯奮筆疾書,留下一列列金鉤鐵劃的字跡。
「老瞞晚當漢道臥,黑雲觸天月新破。英雄湖海應如響,獨向南陽靜中坐。」
「當時不遇劉豫州,抱膝吟嘯誰為酬?本圖一旅復夏祀,豈為萬戶伸韓仇。」
「……」
「空存遺廟千載後,過者猶知袒為右。嗚呼龍乎如有靈,盍使胡營落天狗?!」
毛筆被擲在桌上。
李曾伯推開窗,向西望去,吐出一口濁氣,頓覺胸襟一闊。
這一首舊詩寫的是諸葛北伐,是復夏祀,是冠裳右袒,是漢道永昌。
多年過去,當年詠的志向還在……
第七百六十八章 公事私事
長安的這場雨下得很大。
一隊馬車由永寧門進了城,停在了府署前。
韓祈安掀簾向外看了一眼,也不等人拿傘來,抬手遮著頭便往裡跑去,不理會身後一聲聲呼喊。
「中郎。」
「中郎慢些……」
韓祈安官不大,任從事中郎,屬於王府屬官,管理王府各類事務而已。
他跑到廊下,長安府署中官吏們見了都大吃一驚,連連行禮。
「不必多禮,引我去見郡王。」
長安府署自南向北分為五堂,每堂又有衙舍若干,層次分明。
前方是照壁,兩側各有一個轅門,東為「整綱飭紀」,西為「察吏安民」。
通道盡頭過了儀門,兩側為科房,是官吏們務事之處。再往前是大堂,東有四間官廳,西有四間戟房。
大堂名「勤事堂」,門外楹聯上書「刑賞唯求孚眾志,清勤端在勵官箴」。
再北面的二堂才是會客議事的地方,韓祈安匆匆趕上前,正遇到楊奔、宋禾、胡勒根、李澤怡等人出來。
楊奔走在最前,神色嚴肅,目光正直直看著前方,有種捨我其誰的氣勢。
宋禾正拍著李澤怡的肩,像是在勉勵著什麼,胡勒根則湊在他們旁邊,仰頭插話,臉上帶著笑意。
韓祈安先是暗想這些騎兵將領們好閒,竟沒去戍守地方,再一想便知他們聚在這長安府署必然是又要有戰事。
還真是征戰不休,讓人心神俱疲。
到了議事堂,遠遠便看見一個將領從堂中出來,其人名叫蕭全,曾經隨劉元禮偷襲關中被俘虜過一次,後來隨劉家一起投降。
其實這種劉家舊部才是如今李瑕麾下騎兵將領的大多數。
……
李瑕見過蕭全,正在給手臂上的傷口換藥。
那傷口還沒結痂,看得出是個帶倒鉤的箭頭刺中的,挖出之後猶有皮肉被翻開。
「阿郎又受傷了?」韓祈安趕進堂中一看,臉上已浮起關切之色。
「皮外傷,不礙事的。」李瑕起身拿了一塊帕子遞給韓祈安,讓他擦乾頭上的雨水,道:「反而是岳翁身體不好,不該淋雨。」
韓祈安不太敢擔這岳翁的身份,稍欠了欠身,說起漢中的各種公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