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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「弱等民」三字入耳,張柔巨怒,已握緊了拳頭,額頭上青筋暴起。
但他沒有什麼大動作,只是一字一句道:「張某人滅金攻宋,戰功赫赫,大汗金口玉言稱讚為『拔都』,不是什麼『弱民』。」
「我管你弱不弱,我只問你,帳目呢?你有沒有幫助忽必烈,私吞大汗的錢糧?」
「歷年的帳目都已送到開平城。」
「張柔!你到底是大汗的臣子還是忽必烈的臣子?!」
張柔擲地有聲道:「我自是大汗的臣子。但大汗命漠南王總領漢地,我正是奉大汗之令,聽從於漠南王,何錯之有?」
阿藍答兒起身,道:「忽必烈很快就不是漢地總管了,你給我想清楚要怎麼做……」
……
「然後呢?」史天澤親手給張柔倒了一杯酒。
張柔嘆息一聲,道:「還能說什麼?我是一路主帥,他這佞臣暫時還不敢動我。但漠南王若被罷黜,我早晚也要被清算。」
「打算跟緊漠南王?」
張柔「嗯」了一聲,飲了一口悶酒。
他與忽必烈走得更近,忽必烈的金蓮川幕府之中許多謀士都是張柔引薦給忽必烈。換言之,他們有相同的政治主張。
而史天澤則是忽必烈任命趙璧經略河南之後,被蒙哥派來與趙璧共事的。
「你還有退路,我沒有。」張柔道:「我知道你想打聽什麼。」
他揣著酒杯,沉吟了一會,猶豫要不要說,最後還是說了出來。
「不久前,陵川先生傳口信於我,告訴我漠南王打算帶著王府所有家眷,回哈拉和林閒居了。」
史天澤一愣,驚道:「這是何意?」
張柔苦笑道:「你比我聰明,還能看不出?」
「漠南王這是要……從此閒居了?」
「交權。兵權、財權,全都放手。」
史天澤道:「如此,你竟還敢當面頂撞阿藍答兒?」
「漠南王成了閒王,大汗也許可消除對他的猜疑,那鉤考一事或可消停。但等漠南王到達哈拉和林,大汗的旨意下來,至少還有兩個月。這兩個月里,阿藍答兒必要更喪心病狂地迫害漢臣……」張柔道:「我若不強硬些,他便要覺得我是好欺的。」
「張兄,你與我說句實話,漠南王到底是何心思?真放手了?」
張柔放下酒杯,遲疑著,最後道:「我也不知,可還能如何呢?誰敢反抗大汗的意志?」
史天澤心中無比失望。
他期待著忽必烈能像個男人一樣與蒙哥擺明旗鼓,結果等了張柔數日,得到的卻是這樣一個消息。
放棄多年來經營的一切,攜家帶口去向兄長服軟?
真他娘的窩囊。
史天澤舉杯飲了一大口酒,只覺心中的野心又澆滅了不少。
有些後悔救出楊果,還因此被蒙哥多猜疑了一分。
但事到如今,後悔也無用了,就當是繼續觀望一個結果吧。
「張兄,有件事想請你幫忙。」
張柔道:「目前時局,該是眾人須你相幫,你竟還有事要我做?」
「河南經略府參議楊果楊正卿,不久前被捉了,他那人,你也了解……」
張柔眯了眯眼,淡淡道:「我了解,李璮之輩不足與謀。」
許多事,僅這一句話也就夠了。
史天澤道:「我想將楊果調任到壽州。壽州是你的地盤,提前與你打個招呼。」
「你瘋了?這種時候將他調到邊境?要送走他?出了疏漏還不殺,覺得大汗是有多信任你?」
史天澤苦笑,沒有馬上回答,往後倚了倚,靠在椅靠上,望著亭外的風景。
張柔並不急著追問,他巴不得史天澤放棄這個想法。
但最後史天澤還是嘆道:「我只能這麼做。」
「為何?」
「被逼無奈。」
「楊果拿了你什麼把柄?殺了便是了。」
史天澤道:「沒這麼簡單……此事你想知道?」
張柔猶豫了一下。
這在這一瞬間的猶豫,史天澤拍了拍膝蓋,道:「李瑕又回開封了。」
聽到這個名字,張柔眼中有驚訝也有怒意。
他再次想到,張家有把柄就在李瑕手上……五郎說的不錯,當時不殺掉李瑕,必有後患。
「這小畜牲還敢來?」
「嗯。」史天澤道:「說來可笑,我一封疆大吏,被一少年人逼迫至此地步,你只怕不信。」
「信。」張柔悶聲悶氣道。
「拿他沒辦法了,儘快人送出去。」
「不試試別的方法?」
「你家五郎與他交過手,結果呢?眼下這關頭不必試了,夜長夢多。」
「楊果可以到壽州上任,但你儘快找到你家二郎吧……」張柔道:「因為,若讓我撞見李瑕,我必殺他。」
……
「知縣,查出來了,今日進城的是世侯張家的人馬。」姜飯走進了城內的一間破屋,低聲稟報導:「那批人之後又去找了史天澤。」
李瑕轉過頭,借著昏暗的光線看去,見到的是個頗丑的婦人。
「怎麼扮成這樣?」
姜飯羞澀地撓了撓頭,頭上的劣質珠花亂顫,道:「谷七長得秀氣,混進了城中一家青樓當僕婦,我在他那躲幾日,到時再換個身份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