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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
這夜,等著迎接張柔的眾人就這樣失望地散了。
李瑕與張文靜牽著手往駐處去,問道:「失望嗎?」
「沒有啊,意料中的事。只有元廷不使絆子,爹他們才有可能今天回來,但元廷肯定要使絆子的。正好把白羊淀里的水匪剪一剪。」
「說是你家裡與那些水匪還有些交情?」
「那水匪頭子很早就與我爹相識,還曾救過我爹一次,衝著這交情,我爹從來不管他們翦徑搶劫。」
「河朔亂象啊,畢竟是百年未曾好好管過了,往後在朕治下不能如此……」
李瑕正說著話,一個腦袋從張文靜另一邊探出來,喚了一句。
「姐夫。」
這幾日間,張文婉也只見過李瑕三四面,她卻是對他十分親厚。既是因為她與張文靜關係好,也是因為她是直率性格。
或許與李瑕的樣貌本就招女孩子好感有關。
「咽下去了再說話。」
「好吧。」張文婉咽了嘴裡的東西,道:「十一哥說姐夫你不重視張家,說五哥不想救爹和六哥。」
李瑕停下腳步,看了張文婉一眼。
「你就這麼直說了?」
「對啊,你是姐夫啊。」
「那你十一哥沒有叫你別說出來?」
「沒有啊,十一哥沒有叫我保密。」張文婉直搖頭,之後又分析道:「依我看,他是想讓姐姐擔心失寵,然後信任他、扶持他,對吧?」
李瑕笑笑,與張文靜道:「不懂你這妹妹是聰明還是傻。」
「我當然是聰明啊,不按你們的規矩聰明……」
……
同一片夜色中,白羊淀深處。
一個頗大的水寨之中,火把與篝火照得恍如白晝。
有小船從水泊里駛到岸邊。
張弘略扶著張柔下了船。
水寨中,一個精壯的六旬老者見了張柔,當即便搶上前,嘴裡喚道:「老元帥來了?嚇壞我也,我還以為老元帥是來剿我的。」
張柔的一雙老眼在夜裡看不太清,一邊走一邊眯著眼看了一會,才上前拍了拍對方的肩,大笑道:「孟老弟,多年未見了吧?」
「瞧老元帥說的,哪是多年,二十年未見了。」
這六旬老者便是這水寨的首領,名叫孟通,乃是縱橫白羊淀數十年的水匪。
孟通在下九流里算得上是個狠角色,但往日裡在張柔這種地方諸侯面前卻也只能畢恭畢敬。
「是啊,二十年未見了。」張柔目光一轉,掃了孟通身邊的幾人一眼,「如今你身邊的幾個當家,我也都不認識了。」
話音一落,馬上便有個四旬年歲,留著三絡長須作文人打扮的中年男人上前道:「在下史恢,諢號鐵算盤,乃是……」
「你還不配讓家父認識。」張弘略即刻打斷了這個水匪小首領的話。
孟通微微一愣,連忙笑著引張柔往裡坐,並向這些手下人道:「都一邊去!別礙著我與老元帥說話。」
等到了水寨大堂,原本眾水匪圍著張家父子的局面便成了三個人坐著談話。
表面上,張弘略依舊擺著世侯的狂妄架勢,但心裡卻很清楚,在白羊淀這片水域,若沒有孟通的幫忙,他們還是不好躲過元軍的圍剿。
以張柔的身份,已懶得再與孟通繞彎子,坐下之後,拍著膝蓋便道:「我也不瞞你,如今我領著張家降了大唐了。」
「大唐?」孟通訝道:「老元帥莫不是唬我,大唐亡了幾百年了。」
「莫與我裝傻。」
「倒不是裝傻,我們這些水匪窩在這裡,哪知外面這些形勢。老元帥要不直說吧,想要我做什麼?借道可以,但不好把你的兩千人帶到我這小廟裡來。」
「若只是借道,讓我兒子過來與你說一聲便是了。」張柔往那椅子上一靠,顯得有些累,道:「要直說,行,我家老五說了,他招降過你,你不答應,他打算剿了你。」
孟通笑了一下,道:「老元帥,我們的交情快五十年了吧?」
「差不多。」張柔喃喃道:「我都快八十歲的人了。」
「我記得你們降了蒙古那年我還小,寨子裡是我爹管事。你當時可沒逼著我們一道降蒙啊。」
「當時你們就是一股小盜賊,誰管得到你們?往後世道不一樣了。」
孟通道:「話不好聽,不過……老元帥,我還救過你一命。」
「我忘了嗎?」張柔瞪了孟通一眼,道:「就是衝著這事,我攔著老五,不讓他剿了你。親自來告訴你一聲,往後這天下就是漢人江山了,太平盛世,招安的時節到了。」
「招安?一輩子活在亂世裡頭,說招安?」
「這麼說,你是不情願了?」
「兄弟們快活日子過慣了,哪受得了被人管著?到時誰殺了人或是污了哪家的婦女,要被殺頭了不得罵我。我也是快要入土的人了,何苦臨走前惹這麻煩,再說了,弟兄們也不聽啊。」
「那你兒子怎麼想的?」
「兒孫自有兒孫福,他們自有他們的想法。」
孟通還是很客氣,但眼神已與方才不同。
張柔搖了搖頭,嘆道:「本以為我親自過來能說服你……也是,二十年沒見了,人會變,想法也會變。」
說罷,他撐著膝蓋站起來,打算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