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09頁
「丞相說的對。」
一個名叫亦都馬丁的色目人正跟在阿合馬身後,手裡拿著紙筆,一邊走一邊還記錄著什麼,嘴裡道:「所以大汗現在最信任的人就是丞相了。」
「最信任?」阿合馬搖頭道:「大汗最信任的不是我這個理財丞相,而是伯顏丞相啊。」
「伯顏哪裡能比得上丞相與大汗親近。」
他們從城頭走回了城樓上的公房中,亦都馬丁關上了門,阿合馬則開始看著新擺在案頭上的還封著漆的戰報。
一封是關於山西的戰事,唐軍劉元禮已攻破了解州。解州這個地方有個大鹽池,是阿合馬為元廷斂財的重要地點,失去此地,讓他頗為頭疼。
另一封是河套的消息,脫忽的死訊傳來,唐軍就有從西北方向進入山西的可能,同樣讓阿合馬頭疼。
他很不高興地將兩封信丟在桌上,摸著自己的鷹勾鼻,又看向了桌上的第三封信。
「丞相,是否要打開看看。」亦都馬丁順著他的目光看去,提出了疑問。
阿合馬道:「這一定是在說,大汗需要更多的錢糧。」
亦都馬丁卻覺得這個信封平平無奇,不會是大汗的詔諭,眼神中便透出疑慮之色。
「你不信?」阿合馬道:「打開看看。」
亦都馬丁便上前拆開了第三封信看了,再抬眼,不由對阿合馬驚為天人。
「丞相怎麼知道的?」
「說了,打仗就是要錢。」阿合馬道:「把最近徵收來的錢糧運往燕京吧。」
「丞相,大汗只下詔讓丞相多集錢糧,就近徵兵,沒有說要運往燕京啊?」
阿合馬遂笑了起來,道:「要成為一個有權勢的臣子,一定要知道大汗想要什麼,把事情做在前面。」
說著,他臉上那得意的笑容漸漸褪去,換上了嘆息的表情。
「防線一直在收縮,大汗在中原已經只剩下不大的疆域了,他不能從草原上收稅支持他爭奪中原。那就只能從這個不大的疆域上徵收錢糧,支持大軍作戰,當然需要很多錢。」
亦都馬丁聽了,眼神漸漸有些不安起來。
「可是,這樣一來……還能贏嗎?」
「當然能。」阿合馬道:「我告訴過你,打到最後,沒錢的一方會輸。李瑕當然不可能比黃金家族有錢。你看他現在好像很順利,但等他的輜重線越來越長,他就越來越容易失敗。大蒙古國已經不止一次這樣擊敗敵人了。」
……
燕京。
董文直、董文毅並肩走進驛館,四下一瞥,確定沒有人跟著他們進屋了,才低聲說起話來。
「突然將我們押來,果然是疑我們會投降李瑕吧。」
「陛下怕是忘了,大哥去年才為大元戰死。」
「要知道,大哥是為了保護燕王才戰死的。」董文直長嘆一聲,道:「而燕王如今已經病逝了。」
董文毅眼神黯淡下來,道:「這般說來,大哥白死了?」
「你說,若是三哥到藁城勸說我們,我們會降李瑕嗎?」
「應該不會。」董文毅遲疑了片刻,應道:「朝廷剛拔擢我知制誥兼修國史,教授皇孫經典,我們嘴裡說著忠君報國,豈可先自毀臣節?」
「說到臣節。」董文直忽然圧低了些聲音,岔了一個消息,道:「姚公被貶了。」
「為何?因為燕王之死?」
「燕王故去以後,陛下已私下答應諸公立皇孫,姚公豈還敢多嘴,這次,是因稅賦之事。」
此事並不是如今才有的,董文毅一直以來也略知一二。
這些年來大元戰事不斷,一直在增收中原財賦,為此,忽必烈逐漸器重阿合馬,以各種手段斂財。如此,自是讓主張「節用愛民」的漢臣們不滿,也成了真金與阿合馬之間不和的原因。
近來出了那麼多事,忽必烈對漢臣的猜忌與日俱增,加上戰事不利,稅賦擴征與日俱增,這種矛盾自然也愈發激烈。
想必但凡能安撫,忽必烈都不會把最重要的智囊姚樞貶離,須知當年李璮之叛,正是姚樞準確預測了李璮的動向。
正是連安撫都安撫不了,可見矛盾已激化到不可調和的地步。
這般一想,董文毅不由嘆了一口氣,意興闌珊起來。
將皇孫教導得再好又有何用?到時行不行漢法依舊未知,甚至到時大元還在不在也難說。
「若是三哥在藁城勸我們……」
他沉吟著,後面的話沒有再說下去,但態度已有了變化。
董文直道:「故而說,形勢恐將有劇變,只不知陛下還能壓到幾時。」
「四哥想說什麼?」
「沒什麼。」董文直道:「在這燕京之中,不僅你我受到監視。」
說罷,他抬手一指,繼續道:「想辦法與某人見一面,如何?」
董文毅一訝,已驚得頭上有冷汗冒出。
他凝神一想,帶著微微的顫音問道:「不會是……張家吧?」
「你怕什麼?」
「我董家人若暗中與張家會面,只怕是重罪。」
「若是大元朝廷已風聲鶴唳至此地步,不思變,坐以待斃不成?事到如今,我再提醒五弟一句吧,非我族類,其心必異。」
兄弟二人對視著,董文毅的眼神中漸漸有了恐懼。
現在這大元的有些矛盾,不是靠雄才大略就能壓下的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