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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非瑜真不怒?一群無知小兒,不知輕重!白為他們辛苦守城!」
李瑕擺了擺手,竟有幾分江春的語氣,道:「過年嘛,不打緊,少年人有朝氣,玩鬧而已。」
「玩鬧個屁!」
房言楷怒氣不消,難得罵了句粗話。
拼命與蒙軍作戰,卻遭到這般對待,讓他難以釋然。
這種情緒湧上來,有一瞬間他幾乎覺得這清正之官當得殊無意趣,與其總為這些愚昧油滑的百姓著想,還不如當個只為前途謀劃的奸臣……
當然,這也只是一瞬間的想法。他為官十一載,受過的委屈多了,也許多次這般想過,最後還是堅守清官的品格。倒不至於因一些頑童的炮仗就破了心防。
但氣也是真氣。
李瑕則是真的一點都不氣。
他遇到過的誹謗多了。拼命拿回來了金牌,有人罵他是練西洋劍的崇洋狗;受傷了沒參賽,則有人罵他是懦夫……
一開始他也不解,大賽上總有很多不是國術的項目,他希望能在這些項目上為國爭光,怎就成了崇洋狗?
這種謾罵幾乎伴隨了他的一生,養成了他堅定的心性、以及對人疏離的態度。
相比而言,如今的幾句「狗官」「奸黨」實在是過於溫和了。
「好了,房主簿彆氣了,到後衙去與縣令喝幾杯酒。」
房言楷見李瑕這副雲淡風清的模樣,微微苦笑,道:「說來,那些頑童怕也就與非瑜一樣年紀,心性卻天差地別。」
「閱歷多而已。」李瑕道:「走了,我去一趟營里……」
……
除夕這夜,劉金鎖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,想要與鮑三拼酒。
於是這兩浙來的漢子被鮑三這川蜀漢子放倒,大醉了一場。
但劉金鎖哪怕是醉倒了,也始終不忘叨叨那一句。
「哈哈哈……臨安城過年才真叫熱鬧!」
李瑕能夠想到臨安城這時候的光景,它有著後世沒有的濃厚年味。
……
年味再濃,終究還是要過去。
很多人都很遺憾年節的結束,李瑕卻終於可以繼續他要做的事情了,他才不會等到正月十五,在他眼裡,戰亂才是這個時代的主旋律。
而時間已經到了大宋興昌五年……
……
大宋興昌五年,正月初五。
重慶府,四川安撫制置使蒲擇之已開始勾勒出新一年川蜀抗蒙的方略。
「興昌四年,蒙韃自雲南攻蜀南,行斡腹之謀。自此四川門戶大開,南北向合,上下分哨,腹背受敵,咽喉中梗。」
蒲擇之話到這裡,掃了堂中諸人,一道道軍務傳達了下去。
最後,他看向易士英,道:「時輔,蜀南何處有與釣魚城、雲頂城相似的方山?」
「稟蒲帥,我連日尋訪,於梅硐鎮尋到一座凌霄山,位於僰王山以南。凌霄山壁立萬仞,山頂一馬平川,可耕作、可築城。
其四面懸崖絕壁,僅有兩條山路。一為『斷頸岩』,在其與仙峰山之間的懸崖上塔建吊橋;二為『四十八拐』,於山脊上建道,百折繚繞。易守難攻。」
蒲擇之聽罷,只略略思索,道:「我上稟天子,你準備築城吧。半年內,蜀南需有一座固若金湯的山城,為屯兵峙糧、出攻入守據依之地。」
「是。」易士英拱手領命,道:「此城便叫『凌霄城』?」
「望你與凌霄城,皆可為蜀南之柱石。」
……
定下蜀南的布署,蒲擇之的目光又落向了地圖上的蜀西。
他思慮良久,待到張實前來拜會,才從地圖上抬起頭。
蒲擇之沒有多說張實的馬湖江之敗,抬手指了指地圖上的劍門關。
「你所言不差,年年守、年年勝,然川蜀終有枯竭之時,我等敗不起……」
張實順著蒲擇之的手指看去,微微一愣,猜到了蒲擇之的意圖。
他再抬起頭來,對這位蜀帥的不服氣,竟是在這一句話之間已盡數退去。
「蒲帥是說?」
「我們先收復劍門關,對蜀西的蒙軍形成關門打狗之勢。」蒲擇之說著,手指從劍門關移到成都,又道:「其後,我等收復成都……」
只「收復」二字入耳,張實便感到莫名的振奮,他終於開始認同史俊所言「余晦之後,川蜀復得名帥」的評價。
但另一方面而言,張實心頭卻有些莫名的情緒,他說不清,卻隱約意識到,蒲擇之面臨的形勢比余玠嚴峻得多……
當年余玠籌謀多年,意圖收復漢中,最後雖功虧一簣,但全身而退,且帶回了大量歸降的漢中兵,損失不大而有所得。
偏余玠冤殺,余晦屢戰屢敗,川西淪喪,成都失守,大理國滅。如今再來了蒲擇之,圖的只能是收復成都。
至於漢中,似已成了遙不可及之地。
錯過的時機已然錯過,局面一年差過一年。
蒲擇之是名帥,但再是名帥,在此形勢下,還能比余玠更力挽狂瀾不成?
……
大宋非無名將名帥,大宋名將之多,燦若繁星。但似都被掩在一個又一個的錯誤之下。
……
若說蒲擇之在興昌五年要做的是「鞏固蜀南、收復成都」,李瑕想做的則只是「賺錢練兵,發展實力」。
李瑕在正月初五便開始徵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