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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傳陛下口諭,麻士龍與諸將士守城有功,先行嘉獎,戰後再論功行賞。」
鼻頭一酸,麻士龍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受,昨夜到現在,壓在他心頭最沉重的一個念頭就是自己讓元軍破城。
且元軍殺紅了半個江陵城。
他自覺擔不起這份嘉獎,反而感到一股血氣涌到腦門上,大步往前一跨,吼道:「殺虜啊!」
……
「殺虜啊!」
吼聲傳來,劉國傑有些恍惚。
他已經感到氣勢被對面壓住了,若不是阿里海牙軍令嚴苛,他都想退了。
元軍本就不適合打巷戰,他已經盡力了。
眼前唐軍將領越戰越勇、越逼越近;鼻間鼻涕越流越多、越來越堵。
劉國傑張大嘴呼吸著,感到有些頭暈、迷糊。
「千戶,總管命你攻下北城門。」耳邊又有軍令傳來。
但很快,卻有士卒大喊道:「千戶!總管已經撤出江陵了!」
「什麼?!」
劉國傑大驚失色,不敢置信。
但他耳邊似乎聽到了阿里海牙大罵「阿囊死給,打你娘的巷戰!」
「退啊!」
換作平時,元軍說退便能退,不過是一勒韁繩的事。
可惜這裡是江陵城中的街巷,已堵得水泄不通。
劉國傑才勒馬轉身,也不知是誰一擠,竟是將他擠下馬來。
「咴!」
轉頭一看,他發現唐軍竟已衝到了不遠處。
前一刻還當自己是阿里海牙心腹大將的劉國傑猛地想起來另一件事。
「我是張家舊將!我是張家舊將,我主家的大姐兒乃是唐皇帝的……」
漢人也好、蒙人也好、女真人也好,其實人性都差不多。
把一個普通漢人丟到平原上,放一群蒙古騎兵圍著吆喝,想不哭也很難。反過來把一個女真人丟在這煉獄一般的長街,哭了也不是太丟臉的事。
尤其是劉國傑還染了風寒。
他身後的唐軍士卒正在猶豫是否俘虜這個元將,被猛攻了一夜一日的麻士龍卻不打算要什麼俘虜,大步趕上,一刀猛劈下去,徑直將劉國傑腦袋斬了下來。
「嗡嗡嗡嗡,鬼聽得懂你在說啥!去你娘的!」
……
長江邊的主船搖搖晃晃,李瑕始終站在那觀戰。
這次他沒怎麼指揮戰場,因為相信姜才更熟悉戰場,能指揮得很好。
他信任這些人。
終於,只見江陵城頭上的元軍拋下了那些砲車,之後阿里海牙的大旗出了西城,遠遠逃開來。
勝了。
除了陸小酉之外,姜才、麻士龍、張順、張貴等人原本都是宋將。可見宋軍將領打仗並不差。
「傳令下去,命陸小酉派騎兵馬上北上,要求荊門軍合圍阿里海牙。」
「遵旨!」
李瑕用的是「要求」二字。
這裡是宋境,宋軍有義務圍剿這支入境的元軍。
主船還在搖晃,而遠處,姜才已率軍重新進入了江陵城開始收拾殘局,城頭上響起來唐軍士卒的呼聲。
「萬勝……」
……
「萬勝……」
呼聲傳到船艙里之時,閻容拍了拍心口,長舒一口氣,道:「又勝了,又勝了。」
趙衿鼓了鼓腮幫子,無聊地玩了玩手指,最後道:「你們總是打勝仗,有什麼值得你這般歡喜的。」
閻容本想說「誰知道哪場便敗了」,偏覺得這話不吉利,遂道:「我偏是歡喜……走了,我去看看陛下。」
「懶得管你。」
趙衿隨口應了,轉頭看了心不在焉的王翠一眼,道:「王翠,你跟著她去,我要睡一會。」
「可是什麼可是,這不是在你們戰無不勝的李大叛賊船上嗎?元軍還能殺過來不成。去吧。」
趙衿說罷,將被子一蒙,等見閻容、王翠都離開了,又嘟囔道:「今日我也上過戰場了……嚇死了。」
她確實是嚇得不輕,雖說沒真箇兒上戰場,但僅有一里的距離,敵方的砲石砸過來不管中不中,船都晃得厲害,廝殺聲又大。
而且,看不到仗打得怎麼樣,這是最讓人不安的。
但這日終究是沒能睡好。
傍晚時分,閻容又帶人過來,道:「船壞了,得靠岸修補,到江陵城中住幾日吧,正可好好梳洗一番。」
「這種顛沛流離的日子,你也過得慣。」
閻容隨口便道:「我就喜歡跟著我男人顛,你管得著嗎?」
……
隊伍中有幾輛馬車,趙衿與閻容共乘,才至江陵城,便能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。
她莫名地感到一股恐懼,臉色瞬間變得慘白。
正要掀開車簾看一眼。
「別掀。」閻容道,「不要看。」
趙衿卻固執地一把掀開,借著城中的火光,只一眼,她身子卻已觸電一般顫了一下。
下一刻,閻容一把抱住了她。
「別看了。」
趙衿像是魔怔了一般,直到閻容將她的頭扳進自己懷裡,拍著她的背低聲道:「沒事的,沒事的……」
但一直到下了馬車,進了江陵城中的蹕駐之地,趙衿還是沒有從魔怔的狀態之中恢復過來。
閻容有些擔心,夜裡便一直在旁陪著她,試圖說些別的閒話分散她的注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