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忽必烈怒氣渲瀉到一半,遇到了移相哥說話,還是冷靜了下來。
他端起酒杯飲了,緩緩道:「當這個大汗就像是父母,這邊是我的兒子,那邊是我的女兒。那兒子對女兒有怨氣,要我這個當父親的殺了女兒,這不是讓我難做嗎?」
「蒙古人是大汗的子民,但漢人不是。」
「道理是一樣的。李瑕是外敵,正在步步緊逼,而你們卻在互相爭鬥,這不應該。都忘了嗎?團結才是成吉思汗留下的偉大傳統。」
移相哥低下頭,想了想,很誠懇地給了個建議。
「大汗英明,大敵當前,我們應該團結。但是勇士們都有不滿,大汗還是要安撫一下大家的情緒。至少,應該把張家人都殺掉。」
「對!」那木罕道:「殺了張家,漢人們才會明白背叛父汗、投降李瑕是什麼下場。父汗若心軟,只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投降。」
忽必烈若有所思,點了點頭。
……
是夜,忽必烈回到汗帳,察必已經讓人煮了奶茶等著了。
「天也晚了,就沒讓那木罕再來看你,明天吧。」
「這孩子。」察必慈愛地笑了笑,沒多說什麼。
忽必烈喝了奶茶,問道:「你更喜歡中原還是哈拉和林的生活?」
「都喜歡。」察必問道:「大汗呢?」
「和你一樣,都喜歡。」
夫妻二人才這般坐了一會兒,帳外有人道:「大汗,劉秉忠、趙良弼、郝經求見。」
「不見。」
「大汗,今夜是漢人的除夕,如果不見他們,許多人又該失望了,不如見一見吧?」
「這些讀書人狡猾,又想哄騙本汗。」
「大汗英明,不會中了他們的圈套。」
忽必烈這才向怯薛道:「讓他們進來吧。」
很快,滿身風雪的三人進了帳篷,卻絕口不提新年之事,顯得很是惶恐。
見禮之後,劉秉忠開口道:「臣等打擾陛下歇息,因李瑕的使節今夜忽然提出願意與大元交換俘虜。」
一聽這句話,忽必烈首先看向郝經。
自從郝經出使李瑕大營回來,雙方便有互派使節接洽和議之事。
但大元這邊是想拖時間,李瑕那邊是想等南面消息,誠意不高,一直都沒有實質性的進展。
今日那木罕、移相哥,才領著大軍抵達燕郊,李瑕的使節忽然就提了條件。
「是誰告訴他,本汗的大軍已經到了?」
「陛下,是臣。」郝經應道。
忽必烈一直懷疑郝經已暗投李瑕,只是沒有證據,此時聽了這麼一句話,心中頓起殺意。
郝經卻是又道:「既是談判,便要不斷給對方施壓,我大元兵強馬壯,自是要讓敵人使節知道,他果然很快就服軟了。」
劉秉忠接話道:「陛下,李瑕表示願意放回在賀蘭山俘虜的一批宗親貴胄,交換張家人,這是名錄。」
一封名單被遞了過來。
上面寫的名字很多,都是忽必烈非常熟悉之人。
包括宗王忽剌忽兒、怯薛長安童、四個隨軍的皇后,以及許多的宗王、勛貴及其家眷。
忽必烈隱隱嘆了一口氣。
他有一瞬間想過自己不需要接回那麼多廢物般的宗親,比如,贖回忽剌忽兒有什麼用呢?
下一刻,他便知道有用,可以安穩人心,儘快使大元從賀蘭山之敗的陰影中走出來。
「李瑕要張家人做什麼?」
劉秉忠道:「為了收買人心,張弘道等人既然投降了李瑕、又獻出保州城。這之後,若是大汗斬了張家,那世人就會明白,投降李瑕沒有好下場,之後再有人想投降,就得考慮考慮。」
趙良弼補充道:「李瑕是在對燕京、山東、山西等地的世侯們表態。」
「既然這樣,本汗應該斬了張家滿門。」
「有個成語叫『殺雞儆猴』。」劉秉忠用蒙古語解釋了成語的意思,道:「臣也認為陛下應該殺雞儆猴,但張柔不同。大元朝廷里有太多的官員,是當年張柔從開封一路保護北上的,陛下若殺他滿門,容易失去人心。此事原本頗為兩難,眼下既然李瑕願意交換俘虜,不如……」
「本汗的聰書記,成了李瑕的說客了嗎?」
「臣不敢。」劉秉忠立即應道:「臣只是向陛下闡明利害,悉聽陛下裁定。」
「你們呢?」
「臣悉聽陛下裁定。」郝經同樣是不敢提出建議的樣子。
趙良弼最坦蕩,本想勸說些什麼,見此情形反而不敢說話,乾脆也應道:「請陛下聖心裁斷。」
忽必烈驀地感到了一股慍怒。
這些漢臣若是想提出什麼建議,他總覺得是在耍陰謀。
今夜他們全都藏著看法不說了,卻又讓他覺得是在表達不滿。
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輕重緩急
這夜到最後,直到幾個漢臣退下,忽必烈都沒有給他們說一句新年的賀詞。
全然不同於過去十數年努力施行漢法的情境。
這段君臣關係中到底是誰變了,一時卻也難以分辨。
只有察必始終是那個賢惠的妻子。
「大汗有心事?」
「你說張柔一家是該殺了,還是該拿去換回那些被俘的宗親?」
面對最信任的妻子,忽必烈嘆息著說起了今夜那木罕的主張,末了,道:「這個大汗不好當啊,漢臣們離心離德,蒙古諸萬戶又有怨氣。我們要想保住這片疆域,漢臣們的心要爭回來,蒙古諸萬戶的怨氣也要泄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