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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日入了夜,持續一整日的戰事結束之後,韓祈安拿著幾封信報看過,沉吟道:「之前我們說戰事拖得拖久對我們越為有利,盼著史天澤不來猛攻,但再這麼拖下去,只怕其他幾路撐不住了。」
他手中的信報是各地的求援信,大概都是數日前發出的,潼關、武關都表示兵力不足,需要支援。
李瑕道:「我們想的沒錯,確實是戰事拖得越久,對我們越為有利。現在的問題在於有些地方拖不住了。」
韓祈安不由嘆氣,感到深深的無奈。
縱觀整個戰場,李瑕已是用最少的兵力迎戰兵力最強的一路蒙軍。若史天澤猛攻,確實很難抵擋。
「也是。方才還想著若是能與史天澤速戰,得勝後再去支援其它方向。但再一想,以一萬餘人迅速擊敗七八萬人,幾乎不可能。」
「觀史書,以少勝多的戰役,人數對比更誇張的也有不少,但對手不同。」
「史天澤破綻太少了?」
「他太穩了。」
李瑕走出戍樓,站在城牆邊望向黑夜裡的黃河,道:「這些天我還沒找到史天澤有多少破綻,防線卻已經被他推到韓城邊了。」
「那這些求援如何是好?」韓祈安走出來,追問道:「再從重慶或漢中調兵嗎?」
「不。再調,重慶與漢中就完全空了,一空,原本不敢打我們主意的各路牛鬼蛇神就要冒出來,局勢只會更糟……向張珏請援,讓他再多分擔些,多少調些兵馬來支援我。」
「支援韓城?」
「嗯,調三千人先往華州,隨時支援潼關或武關。」
「這……」
李瑕抬手止住他後面的話,道:「調兵吧。若是其他防線有失,守住黃河也無用。」
但韓祈安還是道:「阿郎深思,這麼長的黃河防線怎麼守得住?」
李瑕似乎微微嘆了一口氣。
「那就把我們在黃河上的布置一口氣全提前用了吧。」
……
史天澤很快發現李瑕把兵力調往別處了。
這簡直是對他的羞辱。
觀如今各路蒙軍,合丹統帥六萬人面對的是河西近兩萬宋軍以及隴西兩三萬宋軍;董文炳兩萬人強攻的是金陵關、潼關近萬的宋軍……
算下來,唯有他史天澤與李瑕對比,兵力差距最大,有五六倍。而李瑕再調走一部分兵力,在黃河防線的兵力已不過萬,差距已達到八倍。
如同張弘范一開始提醒的,如果其它路的兵馬得到機會,而史天澤卻不能以猛攻拖住李瑕,戰事就可能出現變故。
現在李瑕把兵力調往別處,可見一定是董文炳、唆都、董文蔚,甚至是楊大淵或更遠的蘇丹已逼進關隴了,若是因李瑕派人去支援而導致這幾路兵馬失去機會,他史天澤也擔不起。
因此,二十二日,蒙軍終於對黃河西岸發起猛攻。
這日天氣並不好,寒風凜冽,由東北向西南方向吹去。將雪花捲起,撲在宋軍士卒臉上。
蒙軍從黃河東岸履冰而來。
這次出戰的有五萬人,形成了極大的陣仗,鋪天蓋地,根本看不到盡頭。
這樣的兵力其實沒辦法讓每個士卒都接觸到宋軍。畢竟宋軍整條黃河防線才不到一萬人,韓城守軍再調出三千餘人之後,最多也就三千人。
蒙軍絕大部分人只需要在後面站著。
但絕非沒有意義,有他們在後面站著,前面的蒙軍才會認為這一戰必勝,而宋軍一看敵人這麼多,便會害怕。
打仗打的就是心理,誰先覺得己方會輸,那他們就真輸了,馬上會有人棄械投降。
就像蒙哥伐蜀時,所求的是宋軍能望風而降。若真的每個山城全像苦竹隘、釣魚城一樣死守,莫說十萬蒙軍,便是二十萬蒙軍也打不下川蜀。
聲勢很重要……
號角聲起,蒙軍開始衝鋒。
他們並不密集,散得很開。
因為有經驗了……
「轟!」
一顆炮彈從韓城城頭上噴射而出,擊穿四名蒙軍的身體,並砸穿黃河冰面。
有人慘叫著在河面上打滾,蒙軍士卒上前,一刀將慘叫著的同袍刺死。
他們再看向那冰窟窿也是心有餘悸,但分散開的陣型使得炮彈造成的傷害並不高。
才到西岸,卻見前方又是一堵高高的冰牆。
蒙軍士卒們一看這堵冰牆便有些煩躁。
正是這些不斷被拆毀又被建起的工事使得他們無法包圍韓城。
但今日不同,史元帥下令,不誅李瑕便不收兵。
……
「呼……呼……」
葛順跑在蒙軍的最前方。
他是張弘范麾下的一名士卒,也非常愛戴張弘范。
葛順始終記得,就在包圍濟南的那幾月里,他患了病,自家將軍親自前來探視,囑咐要大夫仔細用藥治療。
只這一件小事就能讓他銘記一輩子。
他是個低賤人,從軍這麼多年,張弘范是對他最為關懷的一位將軍。
更何況張弘范治理信賞必罰。破濟南之後,凡是戰死的士卒,張弘范把他們柩骨全送回故鄉,有軍功而未獲酬賞的,張弘范便把自己的賞賜分給士卒……
故而,葛順願為張弘范死戰。
但張弘范說「你們不是為我而戰,是為你們自己而戰,為你們的家小,為你們的功業前途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