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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沒有!沒有!」
哈答駙馬嚇壞了,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反駁,抬頭看去,只見帳篷外立著好幾道高大的人影。
因為是逆著火光,他根本看不清那些人長什麼樣,卻驚訝於怎麼會每一個都這麼兇悍的樣子。
淚水如決堤一般流。
哈答真的不想死,他父親很早就歸附成吉思汗,讓他從小就享受到了快樂的生活,也充滿了對生命的眷戀。
「秦王……你不要聽這些小人說,我從小就仰慕漢人,我……對!我和玉龍答失聯絡了,要歸附秦王!對,我按了手印,哪裡去了?哪裡去了?」
他叨叨不停,轉頭看著帳篷,似乎想把玉龍答失的魂找出來作證。
但再一抬頭,帳外就只剩下一個漢人士卒,走進來,與踩著他的另一名漢人士卒三兩下就將他捆了起來。
「饒命」哈答忽然用漢語喊了一聲,「饒命!」
他也就只會這句了……
……
「王上,找到了。」
霍小蓮迎上李瑕,道:「耶律鑄服冰片自盡了。」
「死了?」
「快了。他想見見王上,我們已搜過身了。」
「找大夫來。」
「是……」
李瑕舉步進了一間帳篷,只見耶律鑄癱坐在那,懷裡抱著一方玉璽。
「秦王……好風采……我敗了,敗得心服口服……」
耶律鑄似乎控制了冰片的劑量,為了撐住一口氣見李瑕。
眼見一名大夫要上前,他抬起一隻手,搖了搖。
「你不一定要死。」
李瑕示意那大夫繼續上前,道:「我希望你輔佐我,成為比你父親更能青史留名的名臣。」
耶律鑄阻止不了那大夫伸過來把脈的手,只好深深看了李瑕一眼,苦笑。
「不瞞秦王……我心底是願意的,『雖楚有材,晉實用之』,家父乃大遼東丹王之後裔,家母乃蘇東坡之後裔,我又如何不想有個中州正統?」
李瑕上前兩步,道:「那好,善甫兄也很希望能與你共事。」
「可我與廉善甫不同……他是高昌世族,其父曾為太后駐守湯沐邑,又曾任真定路達魯花赤,在高昌畏兀兒人、北方軍中素有威望,因此,廉善甫雖然叛了,陛下不會動、不敢動他族人。但耶律氏不同,一直是文官,且族中太多婦孺,除我之外,卻再無人能支撐門戶、在陛下面前保全家族……請秦王體諒。」
說到這裡,耶律鑄見李瑕已明白這其中的意思,苦笑了兩聲,自嘲道:「什麼忠義氣節,個人事,個人自有考慮……我父子仕蒙五十年,還是有始有終,求個身後名吧……」
那大夫站起身,神色為難地嘆息了一口氣,道:「秦王……」
「知道了。」李瑕道:「高大夫辛苦了,去吧。」
耶律鑄見這大夫果然救不了自己的毒,既鬆了一口氣也有些微微的失落。
他把手裡的蒙古玉璽放在地毯上。
「我本想摔碎它,但……可否以此向秦王提兩個要求。」
「你說,我未必答應。」
耶律鑄道:「當年,憲宗皇帝剛駕崩,我在六盤山,拋下妻兒,投奔陛下……無情無義,無情無義。因此我兒耶律希亮只好碾轉西域……」
「他在高昌城被善甫兄擒了,我會饒他一命。也不會逼他出力而害了你族人。」
「多謝秦王。」耶律鑄又道:「我長女嫁汪惟正為妻……」
「她應該還活著,在臨安。」李瑕道:「汪家女眷,我並未為難。若來日南北統一,她可返家改嫁。」
「多謝……多謝……」
一連說了兩個多謝,耶律鑄的眼神就此安寧下來。
這一兒一女,是他平生愧對之人,此事也困擾了他兩年,本想通過擊敗李瑕來解決,沒想到今夜敗於李瑕,反倒是把事情解決了。
「我寫了一封信,就埋在地毯下……若我有親友欲為我報仇,請秦王以此信示之。」
「好。」
耶律鑄了卻心愿,便不再看向李瑕,把身邊的玉璽一推,是嫌礙事。
他在地毯上躺下,用盡最後的心力,做了平生最喜歡做的事。
寫詩。
「萬古消沈盡,浮雲事幾場。」
「酣歌頹醉玉,休得問興亡。」
……
李瑕在帳中站了一會,待耶律鑄最後一縷呼吸聲停了,微覺有些遺憾,畢竟失去了一個有可能招降的能臣。
但再一想,比起政治,耶律鑄也許更喜歡詩詞。
活到最後一刻時,能無牽無掛地寫詩,於他未必不是一種解脫。
雖然李瑕覺得他的詩寫得其實也沒有很好。
……
捧著玉璽走出了帳篷,走上石河子城殘破的城頭,東面的晨曦才剛剛升起。
李瑕轉身看向滿是狼藉的土地,到處都是血泊、屍體、馬糞……這些,將是拖雷家族唯一還能留在西域的東西。
隨著忽必烈派來的宗王、丞相戰死,這位蒙元的皇帝也好、大汗也罷,徹底在西域失去了他的威望。
接下來是瓜分戰利品、並重新立規矩的時刻。
只看由誰來立規矩?
……
兀魯忽乃已走上了石河子城的最高處,凝望著伊犁河的方向,之後,把那道深沉複雜的目光投向她的盟友,不經意間顯出警惕之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