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史楫衝出帳篷一看,只見到處都是火把,照得營地恍如白晝。
亮得讓他感到無比絕望。
愛不花身上的萎靡不振之色已經一掃而空,像是找回了自信,舉手投足氣勢森然。
「史家果然早就暗中投靠李瑕了,你們口口聲聲漢法、忠心,實則卻是首鼠兩端之徒!」
因史楫之叛,似乎連愛不花這樣深受漢學薰陶的蒙古人也不再信任漢人了。
史楫已沒有信心從這萬軍之中殺出去,喊道:「我沒有投靠李瑕,我是要扶太子登基。趙王!你與太子是至交……」
「射殺他!」愛不花怒吼道。
由此便可看出,史楫從來不是真正忠於真金。
這些世侯首先想的永遠是自己的家業。
愛不花卻是黃金家族的貴胄,哪怕再傾慕漢法,與他們根本上就不是同一種人。
「嗖嗖嗖……」
箭矢激射而出,一支又一支地射在史楫身上。
一場叛亂才剛剛開始就被平息下去。
於死去的人而言,死了也就死了,但對於還活著的人,真正的麻煩才剛剛開始……
……
燕京。
一座恢宏的大城已在金中都的東北方向拔地而起。
也只有以大蒙古國、大元的國力,才能營建這樣一座城池。
一輛馬車搖搖晃晃從北面而來,白華掀開車簾,卻根本無心欣賞新城的雄偉壯闊。
「快,快!」
他只顧著不停催促。
像是要散架了的車輪不停向前滾,徑直駛向了城中一個控鷹衛的聯絡點。
白華下了馬車,快步趕進堂中,連續繞過廊下小徑進了一間小廳。
很快,有燕京這邊的控鷹衛校將趕過來。
此人卻是個年輕的漢人,名叫張雄飛,也是金國士大夫之家出身,與白華是相熟的,一見面便拱手道:「白公。」
「張指揮使在嗎?」
張雄飛先是搖了搖頭。
白華道:「老夫真有天大的要緊事見張易。」
張雄飛迅速向廳外看了一眼,引著白華到了更僻靜之處,壓低了聲音,道:「張指揮使的行蹤很隱秘,一般人不知,白公若想見他,還需給我些時日。」
「真是干係重大的緊要之事。」白華道:「若晚了,則殿下危矣。」
張雄飛不由大驚,應道:「我這便去找張指揮使。」
白華稍感安心,也不肯去歇,只在這偏廳中等著張雄飛回來。
他一路舟車勞頓,又連著幾日一直在想當前局勢的嚴重性,精神疲倦到了極點,就在那兒似睡非睡地點著頭。
仿佛是在夢中,他看到張易走進來,但脖子以上沒有頭,那顆腦袋被張易自己捧在腰間。
「白公。」
張易的腦袋開口說話。
白華感到這一切很荒唐。
「白公。」
有人拍了拍白華的肩,他猛地驚醒了過來,睜眼看去,才發現剛才那確實是一場夢。
至於眼前這人,雖然滿臉風霜,傷痕累累,卻正是張易。
「張指揮使,你還活著?」白華擦了擦額頭,問道。
「是啊,九死一生,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。」張易很順暢地接著白華的話應道。
白華喃喃道:「血光之災,只怕還未真躲過去。」
「白公,我來見你一趟不易且不能待太久,長話短說……我帶去的消息你們收到了?」
「收到了。」
張易派人說的消息其實很簡單,忽必烈很快就會回到開平,讓諸公做好迎駕的準備。
當然,一封口信說不了太細,各種內情白華並不知曉。
「收到了,但晚了,史郎君已出發前去見陛下了。」
「他去何處見陛下?」
「西面。」
「完了。」張易急道:「我冒死傳信,怕的就是他們輕舉妄動,白公可有派人去追他回來?」
「派是派了,但只怕來不及。」白華反問道:「陛下果真還活著,為何一直不露面?」
張易語速飛快,把頭俯近了,道:「初時是受了重傷,好不容易才出了沙漠。之後……白公可知忙哥剌之妻?」
「弘吉剌氏?」
「是,弘吉剌氏的野日罕,此女欲毒殺陛下。」
白華驚訝大呼道:「怎會如此?」
「個中詳由往後再與白公細稟,陛下因此事已遷怒於忙哥剌,如今他傷勢初愈,秘密返回開平,必會將一部分國事交於燕王。太子之位,乃至監國太子,定矣。我依舊是那番言語,當此時節,務必謹慎、謹慎。」
一番話,白華聽得反而深吸了一口氣,眼神有些糾結起來。
他捻著長須,嘆道:「仲一,若能如你所言,固然好。但只怕,我等做的已然太多了。」
「不可追回了?」
「難。」白華搖著頭,道:「諸公已經說服了伯顏支持殿下監國。」
「無妨,陛下心中或有芥蒂,但能容忍。」
「不少朝臣已經公然請殿下繼位了。」
張易眼睛一眯,陡然緊張了起來。
他來回踱著步,逐漸不安。
白華又道:「再加上史郎君之事……仲一,你實話與老夫說,西邊或是誘餌?」
張易點了點頭。
「那,陛下如今就在燕京?」白華問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