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52頁
「李郡王饒命,我招了,我招便是!」
這便是李瑕要讓張弘道來應對王蕘的原因,桀黠油滑之輩,應對起來實在是費工夫。
不一會兒,王蕘重新被拖上來,招得卻是很快。
「請李郡王饒我不死,確不是齊王派我來的,是我自作主張……」
李瑕打斷道:「是你自作主張,而不是受人指使?」
「其實我與姐夫感情深厚,往往不需他命令,我便自主做事,絕非受人指使。」王蕘道:「此次姐夫舉旗,意在直指燕京,然而我以為史天澤不可靠,故而擅自作主,想聯盟李郡王,以牽制蒙軍,亦使史天澤不敢趁機攻山東。」
「你看出史天澤不可靠了?」
「是。可惜姐夫對史天澤深信不疑,我多次苦勸無果,只好出此下策。」
王蕘應對如流,並無太多的局促不安。
李瑕卻又問道:「那有沒有可能是忽必烈讓你前來誆我?或誆我過黃河攻山西,他從上游偷襲我船隻,斷我退路?或誆我出潼關,他從黃河繞攻潼關,堵我歸路?」
王蕘愣愣看了李瑕好一會,忽然笑著搖起頭來。
「本以為李郡王乃當世豪傑,原來如此畏懼忽必烈?忽必烈如今尚在哈拉和林,竟能嚇得李郡王不敢出關中一步?」
「真在哈拉和林嗎?」李瑕道:「咸寧元年十一月,昔木土腦兒一戰結束,忽必烈稍作休整即北征,今已是咸寧三年正月。算時間,已夠忽必烈往返一趟。」
王蕘大搖其頭,臉上還帶著嘲笑的神情。
「未免也太看得起忽必烈了,真當他一到哈拉和林即可挫敗阿里不哥嗎?蒙古宗王可都是支持阿里不哥的。」
李瑕觀察了王蕘一會。
王蕘笑了好一會,坦然迎上李瑕的目光,拱手道:「我所做一切,皆為恢復漢家河山,李郡王可信我。」
張弘道向李瑕低聲道:「此子說假話從不變色,昨天還與我信誓旦旦是李璮派他來的。」
李瑕點點頭,道:「這樣吧,你回去告訴李璮,不必急著舉事。」
王蕘道:「若齊王已舉事,李郡王可願響應?」
「如若史天澤能與他合攻燕京,我便盡力出兵山西;而若史天澤不可信任,或可共擊史天澤……到時再做聯絡吧。」
「好!」王蕘再次拱手作揖,道:「請李郡王手書一封,我帶回給齊王,商定戰略後再作回復……」
……
兩日後,在漢中滯留了一整個年節的王蕘終於得以被允許離開。
他似要去往山東,卻在離開蜀道、出了潼關之後,渡過了黃河,往山西而去。
被扣押了太久,來不及再去山東了。
王蕘先到解州,見了儀叔安。
「李瑕很警覺,並未上當,但還有機會……」
一場私下的密談之後,王蕘當即又離開解州,趕往燕京。
……
就在這個正月,在益都以東、以南的山東各地,李璮正式宣布自立稱王。
因李璮從來沒有忘記過他父親李全的遺志。
「南宋君臣昏昧不可依,蒙古兇悍蠻夷亦不可恃,我父子僥倖於亂世之中居山東、淮南之地,擁數十萬之眾,若用心經營,伺機進取,逐鹿中原,天下誰屬尚未可知也!」
從他繼承這個遺志開始,三十餘年,一直在苦心孤詣地謀劃。
他有兩位妻子,除了王文統的女兒,還娶了東蒙古宗王塔察兒之妹。
不僅是聯姻蒙古黃金家族,他還一直在拓大地盤並不斷鞏固著統治,確立了山東的官制,修復文廟,招攬儒生文士到幕下。
他到處購馬、籌集了大量軍糧,練就了十萬大軍。
終於,他等來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,蒙哥死,而忽必烈與阿里不哥兩虎相爭……
李璮已傳檄於各路諸侯,邀他們依先前約定起兵響應,以造聲勢。
他散盡府庫財寶犒賞將士,準備出兵濟南。
同時,下令殺盡境內蒙古戍軍。
「點炮!祭旗!」
「斬!」
校場上,炮聲響過,大刀斬下,一顆顆帶著辮髮的頭顱滾滾而落……
……
燕京。
會同館中,劉秉忠與王文統正對坐而談。
王文統時年已六十餘歲,雙眼細而長,看起來便像是一隻狡猾的老狐狸。
「如今想來,陛下當時一見我便讓我主政中書省,怕是想將我從山東調開啊。」
「這是自然。以道你一走,李璮身邊便再無像樣的謀士了。」
這「以道」是王文統的字,偶有人說笑,蒙古這位平章政事的字號,比宋國平章軍國重事賈似道的名字少了個「人」,但王文統做得卻出色得多。
而此時聊到李璮,王文統卻是長嘆了一聲。
他當然明白,自己一旦離開,李璮身邊便再無一個可以拿主意的人。
但兩年前,忽必烈將他這一介布衣直接拔擢為平章政事,已是容不得拒絕……
「兩年來,以道做了很多啊。」劉秉忠又道:「恢復漢法,我輩雖倡導多年,卻是在你手中真正被實現。」
王文統道:「是劉公與諸公多年來為陛下陳述儒學,我不過是恰逢其會。屋子蓋好了,我添上瓦片而已。」
「不能這般說。」劉秉忠擺手道:「你做的皆是得罪人的事,老夫心裡明白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