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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弘道看來看去,拋卻韓侂胄北伐中準備倉卒、用人不當等種種失誤……宋軍這野戰實力也是完全拿不上檯面。
還有,宋人真有北伐之心嗎?
兵馬都未過淮河,韓侂胄便先挨了自己人兩刀……
再看如今之蒙古,哪怕四分五裂,也遠強過當年那「必亂必亡」之金國。
而趙宋之國力,已遠不如當年。
至於李瑕,若忠於宋,實力遠遠不及韓侂胄,只能與宋陪葬;若自立,實力遠不及吳曦,吳曦尚且知道歸附金國,李瑕卻不願歸附蒙古?
再鑒當世,李璮久在山東經營,儲存糧草、截留鹽課、高價買馬,練精兵七萬,尚且不敢直接叛亂。
公允評說一句,李瑕能力再強,但勢力與任何世侯相比都不堪入眼。
思來想去,看不到其成事之可能。
天下大勢,北地士人早在十年前便有廟算,偏這個李瑕看不明白……
想了一整夜,張弘道再抬頭,只見天光已大亮。
他喚過婢女。
「去請大姐兒來見我。」
……
端著米粥喝了,張弘道將碗筷遞出去,向坐在那看著情報的張文靜道:「看完了?」
「嗯,看完了。」
「那你我兄妹開誠布公談談。」張弘道語氣沉著,道:「父親在外征戰,留我看家,家中事務,我最掛心的便是……」
「知道啦。」張文靜沒好氣地應道。
張弘道搖了搖頭,依舊有些絮叨。
「過了年便二十了,待字閨中待成了老姑娘,往後嫁不出去。」
「那好。」張文靜道:「父兄要我嫁,嫁便是了,三書六禮也收了,請五哥安排婚期。」
「……」
沉默了片刻之後,張弘道輕輕敲著桌案,保持著平和的語調,道:「你該知曉,家族事大。不可因你一人之兒女私情,壞張家之安定長榮。」
「我知曉。」
「父兄已為你盡了力。歲中,你與李瑕之事還未傳開時,我甚至考慮送你去漢中。但如今陛下已知情,李瑕太招搖,漢中一戰出盡了風頭,故而,陛下給出最好的條件招降他……」
「他不屑。」張文靜將手中的情報放在案上,還攤開給張弘道看了一眼,語氣中稍流露出一絲驕傲,「兄長請看,他親赴臨安……」
「是,面對陛下招降,他呈書趙宋懦主。我得到消息,布局借刀殺人,還被他反手破了。」
「那五哥又何必自取其辱?」
張弘道的氣質比以往沉穩得多,也不惱,道:「我知你如何想的,他在臨安做了更大的事,其人……卓然於世間英物。」
他話到這裡,抬了抬手,不讓張文靜說話。
「我承認你眼光獨到,看中的是男兒確實驚才絕艷。看,我肯誇他,夸到你滿意且無妨,但他再好有何用?他不降啊。我們給了他最大的寬容,他不降,且還招搖,此子往後必將成中原之大敵,成陛下眼中釘。你還如何嫁他?」
張弘道嘆息一聲,苦口婆心,又道:「父親疼你,從小到大,有幾樁事不遂你的意?若有辦法既保家族長榮,又許你配心上人,如何不依?但只問你,如今除非他歸附,可還有其它法子?難不成你要父兄因你牽扯,棄陛下而投趙宋不成?說來我都噁心。」
這自然是不可能的。
張家世居保州,三百年前屬遼、百餘年來屬金,視遼、金為中原正統。
為什麼?
趙宋承認的,納貢稱臣,就好比盛唐時每有藩邦臣屬前來朝拜。
蒙古興、金國滅,至忽必烈稱帝這一刻,這已真正成為中原正統王朝之爭。
何時輪得到一個藩邦小國來插手?
因一個女兒看上一個藩邦將領,搭上整個家族?
張柔再疼女兒也不可能做出這種蠢事……
張文靜明白這些,問道:「五哥希望我寫信勸他?」
「是,我希望你寫信勸他。」
「他不會答應的。」
「那也簡單。」張弘道攤了攤手,語氣故作輕鬆,道:「他既無心你便休。」
張文靜不答,看向桌案上那份張弘道用於推演的地圖,想了想,忽道:「他那般人物,自不願久居人下。」
「不錯,李瑕之志向,瞞得過趙氏,瞞不過我,他與李璮之輩相同……你別說話,好,他比李璮有能耐,但實力呢?李璮父子兩代在山東經營多少年?他在川蜀多久?不過半年。扶宋尚且不能,何況自立?你莫將世情看得太簡單了。」
張文靜只看著那地圖,眼泛思索。
張弘道苦笑,道:「我知道你聰明,也不瞞你。我在推演他是否有起兵成事之可能,結果是絕無可能。哪怕退一萬步說,他往後能成,稱王、稱帝,多少年?十年?二十年?與你又有何相干。老姑娘了啊你,你只須知道你嫁不了他。」
張文靜笑了笑,忽又問道:「五哥以為,他會攻大理?」
「不錯,蒙哥汗死,其西南斡腹之謀已無用,阿術提兵北歸,大理或有被李瑕攻下之可能。但又如何?攻大理一年,收服其民心至少需三五年,而川蜀民生凋敝、大理民生凋敝,無二十年生息不足已恢復,空掠大理之地而無民力、物力,濟事否?且宋軍毫無野戰之力,唯據險而守,失於被動,早晚必敗。三五年,陛下平定阿里不哥之叛,已有橫掃六合之勢,天下無人可擋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