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63頁
他要拖住史天澤不是因為嫌河南的蒙軍不夠多,而是史天澤早晚必須去山東。現在多拖一會,李璮撐得久一些,往後局面就更好一些。
而拖住史天澤,唯有攻其必救。
擁有兀魯思的蒙古領主們是其一,史天澤的侄子是其二。
故而,攻打史權,則史天澤必救。
另一方面,史權也是最好打的,唐、鄧二州本就三面臨敵,李瑕再由北面殺來,如同一把尖刀插在了史權的腹背。
當然,川陝若敢把主力調到南陽,山西的蒙軍也會渡過黃河攻打關中……但,洛陽的蒙軍被李瑕帶著兜了個圈子,如今還在李瑕後面。
相當於利用騎兵的機動性,將萬餘敵兵從整個大戰場上甩脫。
這正是蒙古人的打法。
李瑕走的甚至就是當年拖雷借道伐金的路線……
董文炳猜到了李瑕的戰術。
但來不及了,當董文炳坐鎮於洛陽城中,猜出李瑕要攻打南陽時,李瑕已親自領著騎兵穿過汝州。
當董文炳派出信使提醒史權時,李瑕已殺出郟城縣守軍的封鎖。
當李瑕已抵達唐州城外,董文炳的信使才堪堪過汝州。
……
兵力方面,李瑕不僅有兩千騎兵。
他出發前,已命劉金鎖率兩千人沿漢水而下,命楊奔領一千五百騎後出商州,由武關道而下。
三路兵馬聚於唐、鄧,也不過僅有五千餘人,倒不是川陝沒有更多兵力,而是需要留下主力防守。
且能調動多少兵力出征,更多時候是受限於糧草轉運的能力。
李瑕每每喜歡用二到三千兵力的小股作戰原因便是在此,輜重壓力輕一點,整個戰術就靈活很多。
當然,這也意味著冒險,而以小搏大本身就是一種冒險……
……
史權是名將。
他在南陽屯兵這些年,先後與宋國襄樊一帶的守將高達、呂文煥交手,互有勝負,也錘鍊出了很是了得的領兵能力。
當年,史樞隨蒙哥攻蜀,史權卻不同,隨忽必烈攻打鄂州。
這是兄弟兩人命運的轉折點……
這次李璮叛亂,對史權的駐地也有所影響。
李璮既然有與宋國合作的可能,史權便要防備襄樊方面的宋軍攻來。
漢水、武關方面屬於李瑕的兵馬他也在防備……但山西方面已有攻打關中的準備,南陽這邊更多的還是準備派兵逼進武關道,以配合山西的兵馬。
史權還在唐州準備,忽然聽說鄧州被圍了。
有那麼一瞬間,他腦子裡閃過的是一個極荒誕的念頭。
「準備渡黃河攻關中的是劉整吧?當年招降他的劉元振叛逃了,現在,連他的家鄉鄧州也要失守嗎?那劉整這歸附還有何意義?」
史權搖了搖頭,將這莫名其妙的念頭揮散。
「鄧州還沒丟。」
他迅速點齊三千兵馬,出唐州,支援鄧州。
唐、鄧兩州之間的交界是一條河,名叫白河,史權領著兵馬還未到白河,忽見有探馬疾奔而來。
「敵兵!敵兵……」
……
白河畔。
四月的南陽風光極好,河邊青草依依。
但倉惶的馬蹄和腳步踩踏著青草。
血潑灑在泥窪之中,匯聚著,流向白河,將河水染紅。
屍體倒下,至死猶瞪大了眼,帶著不甘。
每一個死掉的人都很不甘。
不管是漢人,還是蒙人。
奇怪的是,這一仗,蒙人在為漢人而戰,漢人又在為蒙人而戰。
其實都是為自己而戰。
「不許退!援軍馬上到了……」
已經廝殺了大半日,兩支兵馬陷入了最後的肉搏。
……
李瑕手中的長槊又刺穿了一個敵將的胸膛。
槊杆上沾滿了血,不滑,反而粘手。
他正領著百餘人追殺史權。
史權更慘,兵馬已然潰散,領著親衛逃到白河邊,一回頭,瞪大了眼盯著李瑕,然後,折返,殺了上來。
打仗,敗了很正常。史權以往與高達、呂文煥作戰,互有勝敗,但卻從未有這般慘烈過。
因為李瑕太瘋了。
沒有試探,也不是步步推進。
李瑕是從北面這個史權根本意想不到的方向突然殺出、直接插進了史權的陣中,將他的兵馬分割開來。
果斷,狠辣。
史權措手不及。
勝敗就是這樣決定的。
李瑕從出潼關開始,一直到殺入史權陣中,他都占據著主動,所以士氣更盛,帶著必勝的氣勢。
打仗,比的是將士們的心理。
當史權麾下的士卒驚詫於敵兵從天而降,就已經輸了……
……
「繳械投降!可不殺你……」
史權沒有理會面前那些士卒的呼喝,猶舉刀向李瑕殺過去。
「噗。」
史權又中了一刀,摔倒在地。
他自知再也無力挽回,舉刀架上了自己的脖頸。
李瑕策馬上前,問道:「你有為蒙古殉節的理由?」
「你殺我兄弟,我絕不受辱於仇寇!」
史權大喝一聲,揮刀割向自己的脖頸。
他死前其實還又自語了一句。
「我不服氣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