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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想這些,在季惜惜處得來的些許慰藉也減了不少,趙昀仰頭飲了杯悶酒,一邊聽丁大全稟報朝政。
說的都是些樞密院處理過,認為該上報天子之事。
趙昀不願開大朝會,喜內引奏事;不喜用忠正之臣,好用佞幸小人,自有原因在。
與丁大全這般對酌而談,既不拘泥,也不累。品著酒,吃著小食,只要時不時點頭,因丁大全的處置往往合他的心意。
……
「陛下,臣還有一事,呂文德既調援鄂州,這四川安撫制置使的人選……」
趙昀聞言,輕笑一聲。
他知道丁大全是何心思。
無非是怕李瑕投靠了賈似道,想做人情拉攏。
奏事到此時,這是第一樁不合趙昀心意之事,他不喜歡李瑕。
丁大全聽得御榻處這輕笑,知道自己該閉嘴,換一樁事說了。
但,他還是硬著頭皮開口。
「陛下,陣斬蒙酋,於臣子是大功一件。但終是陛下用人有方,陛下才是首功啊。」
他說話還是好聽的,語氣也慷慨起來。
「自太祖皇帝之後,數歷代先帝,陛下之文治武功,盛極矣!」
趙昀點點頭,對這話還是認同的。
丁大全已出列,拱手道:「臣認為,李瑕必須重賞,絕非私心,實為彰陛下之英名!當年,李瑕逮罪囚牢之身,陛下慧眼識珠,破格任官,聖心明絕。天子賜字,遂使李非瑜陣斬敵酋以報君恩深重,陛下之英名萬古,青史美談。豈能不重賞?」
趙昀聽著很受用,卻不為所動。
「卿所言,朕自然知曉。然李瑕已官至一路安撫,再遷一步,便是任帥一方。他才多大年歲?非朕不願任他蜀帥,實不能也。」
丁大全勸道:「陛下,李瑕確有才幹,當此兵危戰凶之際……」
「少年得意,恃才傲物。」
趙昀突然叱罵一聲,又道:「封賞太過,往後封無可封,你來管他嗎?你管得住他嗎?!」
丁大全嚇了一跳,哆嗦了一下。
趙昀已將手中酒杯摁在案上,臉色冷峻起來。
「休當朕不知,張珏彈劾李瑕貪墨軍餉、排擠同僚的奏摺被你匿下了。丁大全,你好大的膽子!」
丁大全聽得這一句,只驚得魂飛魄散,連忙跪倒。
「臣有罪!臣只是……只是未見證據,欲先調查明白……絕無包庇李瑕之意。」
趙昀倏然起身。
他要讓丁大全知道他這個天子雖然不愛理朝政,但卻不容欺瞞。
一切,都瞞不過他的眼睛。
「殺人奪妻李非瑜,他為刀俎我為魚。」
趙昀冷笑著,走到丁大全面前。
「李瑕就是這般報答朕賜給他的字?」
「臣……臣實不知此事……」
「你不知?賈寶玉家破人亡、薛寶釵至今還在那仗勢欺人的頑徒身邊以淚洗面,還有多少如他們這般受盡悽苦之人?皆為朕之子民。」
趙昀抬手一指,繼續怒喝道:「李非瑜就是這般對待朕的子民?!」
「臣失察……臣有罪……」
「若非看他立了大功,朕便要罷了他的官!你還想提拔他?收了他什麼好處?說!」
丁大全駭然,忙道:「臣有罪,李瑕從收繳的戰利品中……拿了一幅……王右軍的字……」
「哈,哪副?」
「《邛竹杖帖》。」
趙昀愣了一下,怒氣卻被打斷了。
他似覺又怒又笑,終忍不住罵了一聲。
「蠢材。」
「臣愚鈍。」
趙昀一腳踢在丁大全肩上,又罵道:「不學無術的睜眼瞎。」
貴為天子,他不會如此對待別的朝臣,只有佞幸有此殊榮,能被御靴踢上一腳。
丁大全被踢了仿佛還極榮幸,道:「臣有眼無珠,錯看了李瑕。」
「假的。」趙昀譏道:「《邛竹杖帖》在賈似道手上。」
丁大全一愣,那青臉上滿是尷尬,忙道:「臣真蠢,連字畫都不會鑑別,李瑕……」
「夠了,朕沒工夫聽你說這些無謂之事!」
……
張珏的彈劾、李瑕欺男霸女的臭名聲,事實上是讓趙昀對李瑕的忌憚少了一點。
當然,李瑕畢竟無聲望,又不像呂文德兵強馬壯,這種忌憚本也不多。
但,趙昀依舊不願任李瑕為蜀帥。
這不是忌憚少些就能解決的問題。
用人之道,必須從長遠考慮。
李瑕太年輕、資歷太淺。如今恩賞太過,等新君繼位,還如何繼續用李瑕?
這才是根本原因,不是忌憚少些就能解決的……
……
這日到了傍晚,為表示讚賞閻貴妃遣御醫給季惜惜看病,趙昀忙過朝政,又起駕受厘殿。
「哈,今日倒有樁趣事。人說丁大全貪婪無度,卻是個連字畫真偽都分不清的……」
趙昀難得心情不錯,撿了這趣事說了。
閻容便笑著追問前因後果。
說著說著,終於是說到李瑕強搶民女,殺人奪妻之事。
「這般惡徒,朕因他功勞,忍著未重懲,他竟還妄圖染指蜀帥?」
閻容卻是輕笑了一聲。
「川蜀的消息到臨安可真快呀,這才多久,滿城上下都知李非瑜收復漢中了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