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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郝經能說服李瑕嗎?這仗還要打嗎?」兀古帶顯得愈發兇狠,「若不和談,我乾脆出兵滅了他!」
「和談與否現在還不好說。重要的是拖延時間,我們在等呂文煥偷襲孟津渡。」
「真的?」
「宋廷已經答應了。等偷襲過孟津渡,賈似道的大軍也就入蜀了,到時李瑕必須做出決定是否退兵。」
兀古帶問道:「那他退不退兵?」
「我還不能十分確定。」
「為什麼?」
張弘范沉吟道:「作為掌權者,往往會收到很多消息,有真的、也有假的,有及時的、也有不及時的。沒有人能根據這些消息完完全全預料出事態的走向。」
「什麼意思?」
「比如,李瑕得知賈似道率大軍攻蜀了,他不可能判斷出賈似道會打到哪裡。事態有可能很嚴重,對他是滅國之禍。但也可能不嚴重,畢竟宋國很弱,這事你我都知道。那麼,李瑕會不會退兵回援川蜀,取決於什麼?」
這一大段蒙語之中夾雜著幾個漢語詞彙,兀古帶都聽得懂,但還是聽得迷迷乎乎。
「取決於什麼?」
「取決於……他能否抗得住壓力。」張弘范道:「在北邊不可能確定南邊的戰事如何,如果求穩,他就退回去,他又不是沒有選擇,現在是由他作選擇,我如何能確定?」
「但你們不是分析了一堆,說他沒有糧草、說他四面受敵,肯定會退回去,所以才派郝經去和談。」
「分析這些的意思是,如果是讓我們來做決定,必定退兵。」
兀古帶道:「那當然退兵啊!他的後方都被打爛了,他當然要退兵!」
這是他非常確定之事。
他試想自己站在李瑕的那個角度,聽了那麼多消息,怎麼可能不著急?怎麼可能不擔心?那肯定得退回去的。
「不錯,再加上陛下的條件,給了他一個台階下。」張弘范道:「就算不退,他也要抽調一支重兵回援……到時,便是我們的機會。故而,我勸大王不必著急,越拖對我們越有利。」
兀古帶問出了他最在意的一個問題,道:「唐軍不會偷襲我們吧?」
「眼下還是不能鬆懈。」張弘范道:「大王還是駐兵保州城為妥。」
「可我是騎兵。」
「說了這麼久,我就是想告訴大王,這一仗打法不一樣了。」
「那好吧。」兀古帶終究還是同意了,有些不滿地道:「我算是看出來了,你今天來,是來指揮我的……」
……
兀古帶的祖父闊列堅曾得到了成吉思汗賜予的六千戶,這次是徵集了一萬人來增援,其中有兩千人則是他的怯薛。他打算將這些騎兵都帶進保州城。
至於鄭雲表、邸浹,則分別領兵駐紮在順平、唐縣,作為犄角之勢。
而如今保州城裡已經有了兩千俘虜,還有張弘慶從河套帶回來的兵馬萬餘人,這些多是賀蘭山之敗後收攏的漢軍潰兵。
另外,張家在保州一直是有自己的私兵的。
這些私兵名義上說是一萬人,但兀古帶知道其遠遠不止。
更多的張家私兵平時可能脫下盔甲在田間耕作,而一旦有足夠威望之人號召,便能迅速披甲上陣。
忽必烈顯然早已有心要削張家的兵權,先是讓張柔去職,將張家的兵權交給張弘略,等李璮之亂後,又轉而讓張弘范接手。
這些年,保州這些漢軍名義上是歸張弘范統領的,但張弘范人卻一直不在,時而在大名府訓練李璮的兵馬,時而隨駕在忽必烈身邊。
如果賀蘭山一戰時,張弘范統率的是張家老兵,那一戰也許會是另一種結果。
也許吧,總之忽必烈對世侯的猜忌有,但遠遠沒到像宋廷那麼嚴重的地步,隨著李瑕北伐,忠心得到驗證又有足夠能力的張弘范已重新得到了更多的兵權。
他唯獨不能實質指揮兀古帶的一萬蒙古騎兵,但包括鄭雲表、邸浹在內,順天路所有的漢軍都歸他指揮。
而在設計殺了張弘道,讓元軍取得一場小勝之後,他才正式露面,開始著手布置防禦。
暫時還算順利,他至少把兀古帶勸回了城內,免了被偷襲的風險。
張家的許多舊部對這一點卻非常不滿。
這些將領們站在城頭上看著入城的騎兵,一個個都抱著雙臂,臉色難看。
「九郎何必把這些蒙古人請進來?」
張弘范作爽朗之態,道:「目光要長遠,如今陛下任我為蒙古漢軍都元帥,已非一府一路之主官,須作全盤考慮。」
「九郎是將他們都當作自己的兵馬?指揮得動嗎?」
說話的是順天路左副元帥賈文備,說話時用下巴指了指城下的蒙古騎兵。
張弘范拍了拍他的肩,誠懇道:「大哥信我,我會約束這些兵馬,不會給保州城帶來麻煩。」
賈文備之父賈輔一直以來都是張柔的副職,兩家也是姻親,這種親近從他們的字就可以看出,張弘範字仲疇,張弘略字仲傑,賈文備字仲武。
因此張弘范對賈文備頗為敬重,以兄禮事之。
「希望如此吧。」賈文備也是深受忽必烈的大恩,提醒了張弘范一句之後也不再多說。
兵馬入城,忙忙碌碌,終於到了傍晚。
城門關上,張弘范獨自站在那,無聲地嘆了一口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