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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昀拈著那枚棋子,臉色難看下來,卻不知是沖誰……
第一百五十章 字
董宋臣小心翼翼地低著頭,感覺到了氣氛的壓抑。
等閻貴妃氣呼呼地走掉之後,他偷眼瞥去,見官家依舊坐在那,手裡那枚雙陸棋子竟還未放下來。
就好像是把這大宋社稷攥在手裡,都不知能往哪放。
有些事,官家自然不會想不到,但沒兒子,想了又怎樣?個中悲苦,身為宦官的董宋臣最能體會。
想了無用,不願去想。這是天子的寬仁,帶著深深的無奈。
但有些人也不能做得太過份……
終於,官家開口了。
「近日宮中飯菜不合朕口味,尚食局人手撤換一批,此事你親自辦。」
董宋臣連忙應下,同時心中一定。
事成矣!
榮王一輩子謹小慎微,未曾在任何事上引起過官家的猜忌;忠王木訥寡言,雖被立皇子,卻從未顯露出對太子之位的覬覦。這是榮王父子能得官家親厚的理由。
但今夜,官家心中疑慮一起,手足深情只在一瞬間面目全非。
三十餘年吶,榮王三十餘年滴水不露,此次竟在一個李瑕身上出了破綻。
……
趙昀在這一句話之後,大半夜的忽然開始變得勤快起來。
「派人去請芮弟明日進宮陪朕蹴鞠……對了,上次楊棟是如何彈劾朕的?」
董宋臣馬上知道官家說的是何事。
前陣子,官家喜歡召女道士進宮,請謁通經,總之是一起修行,被楊棟狠狠地彈劾了一番。
官家大度,沒仔細看便把奏書丟了,還打算給楊棟升遷,以彰聖名。
「稟官家,楊學士稱『陛下何惜一女冠,天下所側目而不亟去之乎』,但此事,似乎正是因楊學士上疏,方才傳開……」
「天下側目?」趙昀冷笑一聲,低聲道:「教書教不會,閒事管得寬。」
感覺到官家愈發陰沉,董宋臣心裡想到了許多。
近年來,總有清流們自詡敢言直諫,凡議論朝政,老喜歡在開口加一句「國嗣未定」,官家脾性好,之前都是忍著。
接下來,恐怕要有一堆人完蛋……
趙昀接連吩咐了許多事之後,方才想起了李瑕,問道:「李瑕為何暴起殺人?」
「他稱是,在北面時便知朝廷中有蒙古細作,心中始終戒備,那日去為慈憲夫人說故事,半路,忽有兵丁拔刀相向,他情急之下,只好奮起反抗。」
「蒙古細作?」趙昀語氣輕蔑,顯然不信。
董宋臣又道:「之後,李瑕潛入榮王別院細查,果然發現榮王慕僚中有人潛通蒙古,此人名叫尹義甫,與蒙人有所通信。李瑕憤而殺之,其後遭人圍堵追殺……」
趙昀似信又不信,命皇城司連夜去查。
……
次日,李瑕再次入宮面聖。
他還是白丁,未著官服,只穿著一身乾淨的交領長袍,腳踏靴履。但每遇到官員、宦官,氣質卻像比他們還高一等。
這次面聖依舊是在選德殿。
李瑕來得早,趙昀還未下朝。
他站在殿上等候,觀察了幾眼,最後目光落在壁上的「堅忍」兩個大字上。
為他引路的小宦官順著他的目光看去,輕聲道:「此為高宗皇帝語『天下事,不必乘快,要在堅忍,終於有成』,孝宗皇帝揭於選德殿壁,以示敬重。你莫要再看了。」
「原來如此,謝閣長。」
李瑕口中稱謝,心中也有一番感悟。
這次刺殺孫應直,牽扯出許多麻煩。放在趙高宗語境中,該算是「乘快」了。
不過他也有學著堅忍,不然今日也許會冒險刺殺官家,或逃到北面投奔蒙古。
總之已是很「堅忍」了。
又過了一會,御輦儀仗到了,趙昀徑直坐上御榻,自有宦官上前替他褪了靴子,端上酒食。
他並未給李瑕賜坐,自顧自調整舒坦了才道:「可覺受了冤枉?」
李瑕道:「是,故而向陛下伸冤。」
「可覺受了委屈?」
「不委屈,只覺受了歷煉。」
趙昀似是輕蔑地笑了笑,不喜歡李瑕的性情。
古板、上進,雖與道德君子不同,卻容易讓人聯想到他們,總之是無趣。
賈似道就更有趣些,可惜滿朝只有一個賈似道。
「你說榮王幕僚尹義甫潛通蒙古,可有證據?」
「有。」李瑕道,「我被追殺,竄進尹義甫屋中時,他正在寫信,一見我便燒毀書信,只留下一片殘紙,想必他屋中還有更多證據,但我來不及翻找……」
李瑕交了那殘紙上去,上面僅留有「入上國之境者今已伏」幾個字。
有皇城司都知上前,查看了信紙,道:「稟陛下,系尹義甫筆跡無誤。」
事實上,這依舊不能證明尹義甫通敵,也可能是李瑕潛入尹義甫屋中,逼他寫下這些字。
但趙昀在意的是,趙與芮明顯地想將尹義甫被殺之事遮掩起來。
一邊是府中幕僚被李瑕殺了,一邊又在通緝李瑕,卻不將這件事併入案子,為了隱瞞什麼?
「朕聽說,你逼著尹義甫帶你進榮王府,其後,你拿著黃氏的信物離開榮王府?」
「是。」李瑕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