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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若論心態、士氣,他挾大勝之勢而來,打得對方措手不及,已是完全占了優勢。
更重要的是,李瑕輸得起,敗了,大不了退回天水或大散關,來日捲土重來。
對方輸不起……
……
七月十一,天氣炎熱。
巍峨峻峭的秦嶺群峰在右,平疇沃野的渭河平原在左,宋軍列著鋒矢陣不急不緩地行軍。
離石家營還有一日路途。
最前方的士卒扛著重重的盾牌,隊列呈箭頭形狀,以防止蒙古漢軍輕騎襲擾,同時分擔兩翼的壓力。
前鋒士卒披著步人甲,每走一步,腳下都有汗水滴落,滲入黃土。
兩翼亦是這般防禦,盾手與重步兵保護著裡面的長矛手、弓弩手、擲炮手。
一桿大纛立在中軍偏後方的位置,李瑕策馬行在大纛前方。
這個陣型的弱點在於尾側,但天水本就近,宋軍是從河谷出來,並不擔心尾側出現敵兵。
忽然,鳴鏑聲起。
「敵襲!」
「不必驚慌!是哨騎騷擾……」
遠處已出現了敵騎的身影。
蒙古漢軍的輕騎散開,呼嘯著,向兩翼包抄,發出箭矢。
這樣零星的箭矢並非是要起到殺傷的作用。
而是為了拖延宋軍的行軍速度。
另外,士卒畢竟害怕中箭,也會心生不安。
且在這樣炎熱的天氣中,哪怕只耽誤宋軍用飯,難免影響士氣。
自蒙古攻宋以來,已有太多的宋軍就這樣被硬生生拖垮。
但李瑕選擇的地形本就使蒙古漢軍不能完全施展開來,行軍路線也近,又是出其不意發兵,不至於被長期襲擾。
宋軍依舊有條不紊地行軍,弩手則以箭矢回擊。
這些敵騎並非是蒙軍諸千戶軍,騎射稍弱,難以如真正的蒙騎那般遠距離拋射。
他們若沖得近了,也偶爾有人中箭倒下。
於是敵騎繞遠了些,襲擾開始不如原來有力。
但騎兵的優勢在於始終把握著戰場的主動權。
很快,有成股的騎兵奔來,並不衝擊,而是策馬繞著宋軍的戰陣。
奔走、呼嘯,也恫嚇著宋軍,意圖拖慢宋軍的行軍速度,讓穿著步人甲的宋軍士卒更累,直到體力不支。
如同狼群在觀察獵物的弱點。
這種被當成獵物的感覺漸漸引起了士卒們的不安。
戰事未起,步卒已落了下風。
李瑕根本連敵方大陣都還沒望到,這裡是平野,沒有高山可觀測戰場,或者說秦嶺太高,爬不上去。
敵方卻已能將他的軍陣看得清清楚楚。
李瑕遂下令,讓將領們鼓舞士氣,告訴士卒們目的地就在前方不遠。
漸漸地,中軍有歌聲響起,激勵前鋒的重甲兵。
「先取隴西廿四州,別分子將打衙頭。回看秦塞低如馬,漸見黃河直北流!」
「天威捲地過黃河,萬里羌人盡漢歌……」
歌到最後,七千人齊聲大吼。
「銀裝背嵬打回回啊!」
……
漸漸的,只剩半日路途了。
李瑕抬起望筒看去,試圖判斷出廉希憲、劉黑馬下一步的命令。
對方應該已意識到能襲擾的機會不多了。
那,要麼就在姜水以西決戰,因為一旦讓宋軍占據石家營,劉黑馬就會失去整個戰略上的優勢。
要麼率騎兵渡過姜水尋找時機,因為蒙軍主力很可能還未完全退出陳倉道,存在被宋軍堵截在峽谷里的風險。
思來想去,李瑕並不能判斷出對方的選擇。
但沒關係,無論如何他都願意奉陪……
……
劉黑馬已下令撤出峽谷,正橫兵於峽谷外。
他此時若退過姜水,讓出石家營,宋軍將合漢中、隴西之勢;但若不退,在此決戰,失騎兵之利,失戰場主動。
可以預見,李瑕以勢逼來,一場決戰不可避免。
「廉公呢?!」
「廉公在炎帝陵上。」
「快!把廉公請下來……」
炎帝陵就在陳倉道口不遠處,很快有士卒忙牽著馬過去,向廉希憲大喊催促。
「廉公,快走吧!再不走宋軍要到峽谷前了……」
廉希憲恍若未聞,極目望去,遠處的宋軍軍陣如一隻小烏龜一般,進軍緩慢。
「都說你用兵擅用奇、喜弄險,但分明是極謹慎。換言之,你的奇與險,是另一種謹慎,因為不用奇弄險,你早死了。」
他這般低聲自語著,眯起眼,像是想要看清李瑕的相貌。
「我快被你逼到懸崖邊了啊。」
局面對他而言,很難。
太難了,這一局棋,起手便慢了太多步,李瑕殺到他視線里的時候,已伏擊了汪良臣、攻下了鞏昌。
先發制人,後發人制。
但廉希憲沒有不甘、埋怨。
他不會找藉口說李瑕是趁著他全力對付渾都海之際計算他,眼下更重要的是應對。
沒有應對了,必須作個決擇……
「廉公!」士卒又催促道:「來不及了……」
終於,廉希憲翻身上馬,策馬便沿山道疾馳。
風將他的衣袍吹鼓,他一路奔出峽谷,已能聽到遠處傳來的戰歌。
「銀裝背嵬打回回啊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