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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已只有一個選擇。
初時,張弘略著實很生氣,但思來想去,到燕京去安安穩穩過一輩子富貴日子……也只能如此了。
這不是容易下的決定,相當於半輩子的辛苦付出盡數白費了。若只打算當個富貴閒人,何必自幼刻苦讀書習武?
但既然下了決定,他也能很快平息心緒。
「我怕六哥誤會我。」張弘范道:「我知父親屬意六哥繼承家業,但此番並非是我有意欲奪六哥之權。而是湊巧……」
「我明白。」張弘略道:「我給李璮的回信出了問題,當時年輕,想得不通透,以為勸李璮忠義就顯得我忠心了,呵,掩耳盜鈴。」
「並非如此,只等滅了李瑕,陛下還是能信六哥……」
張弘略再次抬手,打斷了張弘范後面的話,道:「別說了。」
「六哥。」
「算了,囉囉嗦嗦,效小女兒姿態。」
語罷,張弘略袖子一拂,脫口而出又擬了一句。
「功名歸墮甑,便拂袖,不須驚。」
一句詞出口,心境陡然豁達起來。
張弘略踱了兩步,又吟道:「且書劍蹉跎,林泉笑傲,詩酒飄零。」
功名既失,拂袖而去,以詩酒度這飄零一生而已。
他搖了搖頭,洒然一笑,一時也懶得再仔細填後面的詞句,拍了拍張弘范的肩,翻身上馬。
「走了……莫泣窮途老淚,休憐兒女新亭!」
馬鞭一揮,張弘略領著幾騎徑直揚塵北去。
……
張弘范望著兄長的背影遠去,漸漸成了天際處的一小點,最後不見。
他搖了搖頭,將心頭雜念拋去,已不再愧疚,而是坦然接受了這一切。
隨口擬了擬,還將張六郎的幾句殘句補全成一首新詞。
「天際暮煙冥,正百二河山。一時冠帶,老卻昇平。英雄亦應無用,擬風塵、萬里奮鵬程。」
「誰憶青春富貴?」
擬到最後,他這般自問了一句,之後,自己給了答案——
「誰憶青春富貴?為憐四海蒼生。」
策馬回到亳州城,張弘范已不再去想這些雜亂的私人情緒,將心思都放到公務上來。
他命張弘正暫駐亳州城,之後點齊亳州兵力、徵集錢糧,準備兩日後往開封城集結。
這次是要滅李瑕,且是舉十萬大軍,以舉國之勢雷霆一擊。
這兩年李瑕確實是上躥下跳,驚擾了張家原本的生活。
大姐兒、張五郎皆因李瑕而叛逃,已破壞了陛下對張家的信任,但滅掉他就好,一切都會恢復原本該有的模樣。
張弘范連許多小事都想到了。
大姐兒與李瑕的孩子,他會留下來,向陛下懇請留孤兒寡母一命,之後他親自撫養;五郎的家眷也將盡力保全。
一路上想著如何把家族事業撥亂反正,終於行軍至開封城郊……
……
天上飄著雪花,地上滿是泥濘。
諸路大軍正在集結。
推著獨輪車運輸物資的民壯看起來很怕冷,單薄破舊的衣衫下身體微微顫抖,每前進一步,都把腳下的冰土踩得更爛。
好在有董文炳、許衡、徐世隆等能臣安排後勤,並未因這隆冬轉運軍資而出現死人的情形。
百姓民壯都感激不已,只覺中統建制之後日子比以往好了太多。
偶爾倒是聽到士兵們的抱怨。
「鬼天氣……」
冬日有冬日的不好,卻也有好處,比如黃河水小,下游在冬日終於停止了泛濫。
大概就是在開封城郊這個位置,黃河再往下游的河道已經是一塌糊塗,宋、金、蒙三國在之前的戰亂中都開掘過黃河,至今未曾治理,年年泛濫成災。
以前是不管的,下游受災的一帶多屬於李璮的地盤,或屬於宋境,不治理也可以。
如今李璮之亂既平,又占據了璉、海二州,便有人不合時宜地提及了治理黃河一事……
「什麼?」
張弘范才紮好營,聽郭弘敬說了一句話,不由大為驚訝。
「請九郎一道上書,請陛下撥錢治理黃河如何?」郭弘敬又道,須臾補了一句,「哦,我知道,待滅了李瑕,戰事既定,可放手治理河南。」
張弘范還是愣了愣,再次打量了郭弘敬一眼,暗忖選來選去,莫非是給二姐兒選了個書呆子?
以往打交道時沒發現他是這般呆氣。
「九郎?仲疇兄?」
張弘范回過神來,沉吟道:「只怕……不行。」
「是提此事的時機不對?」
「那倒不是,治理黃河,耗費太大了,敬臣莫再提了,可好?」
郭弘敬苦笑,道:「我知我說這些是給九郎添亂,然陛下既命我提舉河南路河渠,在其位,謀其政,黃河不治,如何稱水利?」
張弘范踱了兩步,道:「在其位,謀其政……提舉河南路河渠要做的是增加糧食,你須明白朝廷需要你做的是什麼。」
郭弘敬正要開口,張弘范抬手止住。
「我並非說不治黃河,但待四海歸一,天下太平。你可明白?好了,不談這些了,把錢糧交接了吧。」
郭弘敬並不軸,既沒說動張弘范,也不再就此事多言。
他是被董文炳調來打點輜重,當然也要將這部分差事辦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