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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恂也不用通譯官,轉頭對白樸道:「陛下不記你的罪過,還拔擢你為官,你寫首詞,寫曲更好,記今日佳話,彰陛下聖名。」
白樸還在發愣,卻已有人端上了紙墨,盤子上還擺著一杯酒。
他文人氣重,還沒意識到今日有多兇險,又實在不願為官,遂將那一杯酒飲盡了,提筆,沉吟。
那邊,劉秉忠、王恂、竇默、許衡、張文謙、郝經等等重臣們愈發緊張,俱低著頭思慮。
唯有白樸越來越放鬆,終於落筆,在紙上筆走龍蛇。
須臾,一首小詞便寫就了。
劉秉忠淡淡一瞥,白樸果然還在推拒官位。
好在他方才已在心中想好了一首歌功頌德的詞,他遂親自上前,準備捧起那張紙,念自己的詞以替換掉白樸的。
下一刻,忽都答兒卻已搶了上來,一把搶過案上那張紙看了一眼。
諸漢臣大驚。
然而,忽都答兒偏了偏腦袋,並不能看懂漢文,遂乾脆將紙遞給那通譯官,道:「你來念。」
他似乎已察覺到方才王恂替白樸答話的內容不對了。
那通譯是個色目人,誰都不想得罪,接過紙,清了清嗓,朗聲念了出來。
「長醉後方何礙,不醒時有甚思。糟醃兩個功名字,醅渰千古興亡事,曲埋萬丈虹霓志。不達時皆笑屈原非,但知音盡說陶潛是。」
一詞念罷,那通譯收了紙,偷瞥了忽必烈一眼。
白樸無所求,無所畏,自嘲一笑。
王恂則已捏了一把汗。
忽都答兒與桑哥等人對視一眼,終究是沒聽懂。
忽必烈則問道:「什麼意思?」
劉秉忠搶先出列,用蒙語向忽必烈答道:「白樸頌讚了陛下是長生天開祥瑞才降世的聖皇,繼統中華,嗣欽大業……」
雖說忽都答兒想害他們這些漢臣,但今日殿上能作解釋的,還是他這個漢臣。
他甚至自然而然地上前,從通譯官手裡接過那張紙,準備回頭再將這首小詞換了。
一場危機就這般過去,之後忽必烈也沒有細查細問。
白樸依舊是不願在蒙元當官,但這日之後卻是被一眾漢臣們拘著。
他不解,問他們要拘他到何時?這般為官又有何意趣?
無人能答。
末了,劉秉忠勸他道:「保命而已,要何意趣?」
但就這般「保命而已」地過了五天,一個來自邢州的消息卻讓這些人心中如受重創,讓他們覺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那般可笑。
……
「你說什麼?!」
「張文謙還沒到邢州,劉肅與劉秉恕已經降了。」
「不可能,不可以……」
劉秉忠搖頭,不信。
他是不敢相信,也是不能夠相信。
一個是他的老師,一個是他的親弟弟。
他實在想不出來,是什麼能夠讓他們不顧自己的處境,這麼早就投降。
邢州城若要守,至少再堅守一兩個月是完全能做到的,到時燕京調撥過去的兵馬便到了。
「不應該的,是李瑕奇襲進了邢州城嗎?劉公怎可能這麼快就降了?」王恂問道。
前來報信的便是一名籍貫在邢州的將領,對劉秉忠說話還算客氣,但眼神中的擔憂和提醒之色已經顯而易見了。
「邢州城並未被攻破,甚至一矢未發。是李瑕帶著王鄂、王惲等人親上紫金山書院,勸降了劉秉恕,再由劉秉恕勸降了劉肅……」
「那就更不可能了,我二弟不會這麼輕易被勸降。」
「具體情形我也不知,但如今流傳的消息是,李瑕在紫金山書院用一句話就勸降了劉秉恕。」
「什麼話?」
「陛下不讓傳,但劉公既想知道……」
那通風報信的將領四下看了一眼,顯得有些警惕。
待確認周圍無人之後,他才開口說起來。
「他說,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。」
「……」
劉秉忠一愣,開口想要反駁,質問這怎麼就勸降劉秉恕了。但話還沒說出口,他們卻沉默了。
接著,他們沉默了很久,想了很多。
他想到了那日在大寧宮白樸那首詞,那首忽必烈真的聽不懂,也不打算聽懂的詞。
他也想到了自己是誰,一個佛門居士,一個儒家學者。
最後,他還仔細想了想,自己讀書是為了什麼……
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邢州大治
邢州城可以說是大蒙古國治理中原的開始。
金國時邢州曾擁有人口十萬戶,到了窩闊台汗十年,蒙古鐵騎進入邢州城之時,邢州只剩下一萬五千戶,所謂「千里蕭條,為之一空,城中才百餘家,皆以土塞門,穴地出入」。
一直到蒙哥汗時期,忽必烈受命經略漠南,劉秉忠、張文謙進入金蓮川幕府,選良吏治理,使邢州政治清明,經濟繁榮,逃往他鄉的流民紛紛回來,短短十六年間戶籍增加到了三萬餘戶。
時人稱之為「邢州大治」。
邢州大治對整個蒙元王朝都有十分深遠的意義,它堅定了忽必烈行漢法的信心,從而在中原推行漢法,它使更多的讀書人歸心忽必烈並走進了金蓮川幕府。
等大元往後成了一個偉大的王朝,邢州大治就將會成為一段佳話。
但在這個九月的末尾,在邢州士民之間流傳著的卻是一段新的佳話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