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史樟手微微一抖,心底突然有些激動。
「父親,我們準備動手嗎?待塔察兒在京湖一敗,斬殺阿藍答兒,未必不能割據中原,只要聯絡山東李璮,再讓宋軍牽制住漢中的汪德臣,未必……」
「急什麼?」史天澤輕聲喝罵了一句,「沉不住氣。」
史樟愣了愣,自知失態,連忙低下頭。
「再等等。」史天澤緩緩道:「過幾日張柔會到開封,與他商議之後再談……」
第三百六十四章 鉤考
蒙哥汗七年這個秋天,對於中原的漢官而言顯得極為難熬。
阿藍答兒在關中設鉤考局,先後查核京兆、河南財賦。羅織罪狀、逮捕官員。
八月,負責軍糧供給的理財大臣李德輝受到牽連。
汪德臣屯兵於利州,扼四川咽喉,其數萬大軍之糧草一部分便是靠李德輝調度供給,李德輝一被捉,蒙哥攻蜀的計劃亦大受影響。
其後,阿藍答兒至京兆府,拿下了京兆宣撫使廉希憲、京兆宣撫副使商挺、陝西路宣撫使趙良弼等人。
九月,拿下了河南經略使趙璧……
幾個重臣還只是被羈押,其餘官員則紛紛被嚴刑拷打,死在獄中。
明眼人都看出來了,阿藍答兒這次鉤考,旨在除滅忽必烈之勢力。
果然,到了九月中旬,忽必烈設置的安撫、經略、宣撫三司已被全部裁撤,北地已有重歸混亂之勢。
這一切,南邊的宋廷完全沒能得到消息,史樟卻看在眼裡。
史樟向來非常清楚地知道,蒙古人不會永遠信重漢地世侯,早晚有一日會做清算。因此他自視才高,卻不敢顯露,故作出閒雲野鶴之態。
這次,他隱隱感到會是一個起事的機會。
蒙哥的猜忌沒錯,北地漢人就是只尊忽必烈這個賢王而不知有大汗。既然這位大汗不肯行漢法,那便讓他看看漢人門閥的實力。
史樟疑惑的是父親史天澤還在顧慮什麼,為何還不肯下決心?
很快,阿藍答兒解答了他的疑惑。九月十六日,河南經略司參議楊果被羈拿。
史樟得到消息,嚇了一跳。
「這怎麼會?父親不是一直在保著楊果嗎?楊果也不是漠南王的嫡系啊。」
史天澤半張臉都隱在黑暗中,讓人看不出在想什麼,開口道:「參議以上,此次被捉拿的官員中,楊果是唯一一個不是漠南王提拔之人。」
大蒙古國很少有科舉,但確實有過。那還是耶律楚材在時舉辦過一場,狀元名叫楊奐。
楊果便是被楊奐賞識,從而起復為官,再被史天澤調到開封,從未見過忽必烈。
考慮到這一點,史天澤又道:「看來,阿藍答兒是聽到了什麼風聲。楊果有些事做得太不小心了。」
史樟額上已有汗珠在往下淌,強自鎮定,道:「兩日內……兩日內張柔便到,我們與他商議好,勸他一起……」
「記得我去歲說過的嗎?」史天澤忽然問道。
「孩兒不知父親指的是哪句話。」
「楊果是該保還是該拋。當時說過,極可能是要拋掉的。怎麼?大蒙古國才稍打了幾場敗仗,你便忘了?」
史樟道:「拋了?可眼下這個機會……」
「機會?若是機會。漠南王豈會不敢與大汗稍加抗衡便交出兵權?連漠南王都覺時機未到,你我父子算什麼,也敢稱機會?」
這一點史樟卻是一直未曾想到,仔細想了想便感到背脊上一片涼意泛上來。
大蒙古國的實力,蒙哥的威望,誰能比忽必烈更了解?連忽必烈都俯首聽命,已說明了太多問題……
「可李璮如何就敢公然割據……」
「那是個蠢材,不足與謀。」史天澤冷笑一聲,道:「我本想再等等,先做籌備,再等一個更好的時機。可楊果既已被捉了,不能再等了,得殺了他。」
「是,事到如今,也只能滅口了。」
……
要在阿藍答兒的牢獄當中殺人自是不容易,此事史天澤自有安排。
而史樟則去了一趟龍亭湖畔的知時園,銷毀一些情報。
他向來是以閒雲野鶴的面貌示人,出門也不講排場,只帶了幾個護衛一路緩緩而行。
才繞過礬樓舊址,那邊巷子裡卻繞出三個道士。
「咦,是史二郎……見過史二郎。」
「德彧?你怎麼在此地?」
「我帶我兩位師兄出來吃炒菜。」孫德彧道。
史樟的目光早已落在了孫德彧身後兩人身上,這兩個道士都是身量頎長挺拔,一個二十幾余,一個看起來不到二十,俱如高天孤月,質本光潔。
「在下史樟,不知兩位道長如何稱呼?」
史樟是喜歡結交風流人物的,不由拱了拱手,微微一笑,笑容薰面和風。
「貧道俞德宸。」
「貧道張君寶。」
史樟看向那位更年輕些的道士,笑道:「君寶不是全真教德字輩的?」
「貧道原是散修之人。」張君寶道:「讓史郎君見笑了。」
孫德彧拉了拉俞德宸道:「二郎,這位是我師兄,他師從我們祖庭觀主洞明真人,使得一手好劍術。張師兄則是武當山紫霄宮張宗師的弟子……」
史樟微覺好笑,他信道、又博覽群書,對武當山也有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