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53頁
「這點小差事,還勞司使親自來。」
「記住,干我們這一行,沒有小差事。」
姜飯一手藏在袖子裡,一手拿著饃,轉頭看去,只見前方一個中年男子安步當車地從太平坊中走了出來。
「司使怕是不知吧?那邊木頭木腦那位,便是韓無非了,戶部嚴尚書的丈夫。據說是嚴尚書被老韓相收為義女,特意找了個姓韓的贅婿。本是個沒什麼能耐的蹩腳大夫……」
說話的輿情司番子是個新人,覺得姜司使與嚴尚書沒什麼交集、怕是不知這些傳聞,仔細介紹起來。
「去。」姜飯打斷了屬下的話,道:「請他來問話。」
「是。」
不一會兒,韓無非便被摁在了姜飯對面的座位上,顯得十分慌張。
兩人其實見過幾面,但不是很熟。
「姜司使?」
「你不必慌,問你幾件事。」姜飯道:「聽傳聞說嚴尚書要辭官,嚴尚書本人卻並未向陛下提過,怎麼回事?」
「她……拙荊……她想要把手頭上的幾樁差事辦好再……」
「我是問為何要辭官?」
韓無非顯得呆愣愣的,道:「說是,自古便沒有女子任高官的。」
「誰說的?」
「她平時亦是這般說。」
姜飯又問道:「還有別人說?」
韓無非抬起頭,四周看了一眼,道:「都是這般說的。」
「誰?」
「許多人,譬如昨日便有人沖她念《寒食》。」
「什麼意思?」
「那是韓翃的詩。寒食節,普天之下一律禁火,除非天子特敕才許點燭,只有貴近寵臣才可以得到這份恩典。」
這些姜飯當然知道,但前幾年戰事連綿、政務繁重,這個政權的文武官員就從來沒在寒食節禁過火。
韓無非又道:「輕煙散入五侯家,五侯是漢成帝時封王皇后的五個兄弟為侯,用在詩中,指的是……舊唐時幾任昏君寵幸近臣,以致朝政敗壞。」
姜飯又問道:「什麼意思?」
「這詩,是在罵拙荊是幸近之臣,甚至……」
韓無非話到一半,卻又將後面的話收了。
後面要說的,無非是那些人也罵了當今皇帝陛下用女人為官是個昏君。
但這種話私下說說可以,此時意識到眼前坐著的這位是輿情司指揮使,他反而生怕說出來要了別人的命。
「誰?」姜飯問道:「誰在散布這種傳言?」
韓無非臉色有些發白,搖了搖頭。
「誰?」姜飯又問了一句。
「姜司使,我們真不知道。也請你不必查了,就是幾句流言。拙荊她也想算了。」
「算了又是何意?」
「便是……辭官罷了,她覺得辭官也好。」
姜飯淡淡掃了韓無非一眼,有些瞧不起這位嚴云云的夫婿,覺得以嚴云云當年的狠辣性子,如今面對幾句流言蜚語就退縮,多半也是因為其夫婿太過軟弱。
第一千零六十章 伯樂
傍晚時分,李昭成給姜飯斟了一杯酒,道:「難得你今日有空來見我,隨手炒了兩道小菜,嘗嘗。」
「想找人聊聊嚴尚書之事,不知找誰聊為好,走到大公子你這裡來了。」姜飯道。
如今李墉與李昭成多被尊為李太公與大公子,李瑕登基後按理該給他們個封號。也不難,參照劉邦給父兄的封號即可。但李瑕才稱帝就跑去征宋,此事便耽誤了。
李昭成還樂得自在,巴不得不引人注目。
他近年來胖了不少,臉都圓潤起來,已有些中年人的樣子。蓄了須,不再像少年時的清秀,一副穩重的形象。
「她要辭官之事,我記得是去歲陛下登基之時便有動靜了吧?但一直都是傳聞,我本以為會漸漸消下去,沒想到反而愈演愈烈了。」李昭成問道:「陛下知道嗎?」
「陛下征宋歸來,太多事要忙了。聽說之後,命我打聽清楚了前因後果再報。」
「打聽清楚了?」
姜飯點頭又搖頭,道:「昨夜有人以《寒食》詩譏諷她,我追查過去,找到了一群十多歲的孩子,都是崇文書院的學生。」
「誰人指使的?」
「沒人指使。」
「沒人指使?」李昭成大為不解,「一群毛頭小子,沒人指使,敢在背後誹謗朝廷命官?」
「他們不過是念詩而已,你有何證據說他們誹謗命官?」姜飯道:「查過了,確實沒人指使。他們……聽說過嚴尚書的出身,覺得她不宜當官,也覺得逼得一部尚書罷官有趣。」
李昭成持酒杯的動作停住,發起呆來。
姜飯又道:「這次,連我也查不出主使者。長安城裡具體說不上是誰,但他娘的有太多人,不管是北人還是南人,都認為女子不宜為官,都想讓她讓出這戶部主官的位置。」
「以前也不是沒人說過她,她從沒被他們嚇退。」
「不一樣了。」姜飯道,「陛下登基了,她覺得功成身退也好。」
李昭成不由回想起剛剛到慶符縣時所見到的李瑕基業草創的時候,韓承緒年老、韓祈安病弱、嚴云云是個女人、韓巧兒只能算是個孩子,正應了「老弱婦孺」四個字。
當時他認為李瑕想憑這樣的班底開創大業,無異於痴人說夢。
轉眼,近十年過去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