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蒲帷停下腳步,似乎有些被嚇到。
他看著劉元禮,縮了縮脖子,將手裡的頭顱提了提,問道:「仲舉兄呢?」
書生總是這樣,大事臨頭,還關心些細枝末節。
劉元禮目光四下一掃,見城內其餘宋軍還未反應過來,放鬆不少。
他沒工夫與蒲帷閒扯,命令麾下校將領兵去控制成都另外三座城門,方才走向蒲帷。
「今夜兄長留營守衛,由我接手成都。你已斬了孔仙?告訴我城中兵力布防。」
一句話里好幾件事。
蒲帷顯然跟不上劉元禮的節奏,又問道:「你們不會殺我?」
劉元禮沉聲道:「令尊早已歸降,你亦是大蒙古國官宦子弟,放心。」
他伸出手,又道:「不必緊張,把頭顱給我。按我說的做,我保你無恙。」
「好。」
蒲帷臉色很蒼白,愈顯得緊張,忘了繼續往前走,竟是又喃喃道:「我沒想過要殺孔將軍,但我也不知是怎回事……」
劉元禮腳步很快,離他愈來愈近。
「無妨,我明白,殺人是這樣的。但眼下不是談這些的時候……」
劉元禮話到一半。
蒲帷突然將手裡的頭顱猛拋過來,轉身便跑。
「轟!」
一聲巨響極突兀的炸開,驚天動地。
劉元禮腳下的地面劇抖,將他整個人都掀翻在地。
「轟隆隆隆……」
隨爆炸而來的是整個東城門轟然倒塌。
「嘭!」
高高的城樓已砸落下來,緩緩地、重重地砸在那些控制著東城門的蒙卒身上。
「啊!」
悽厲的慘叫聲不絕於耳。
木石滾滾而下,塵灰飛起,如大霧生起。
簌簌聲中,整個城門竟是已被完全封死了。
……
倒在木石之下的蒙卒有的已被砸死,有的半片身子稀爛,有的只斷了手腳,還在血泊里翻滾。
構成一副地獄景象。
幸而未被砸到的,也已嚇得四處逃竄。
然而,隨之而來的是襲卷的箭雨。
「嗖嗖嗖……」
「殺虜啊!」
「殺!」
也不知是哪來的一聲大吼,城中突然火光大亮。
「咚咚咚……」
戰鼓響起。
腳步聲整齊,逼近。
……
劉元禮在地上滾了好幾圈,抬起頭看去,只見派去控制另外三個城門的蒙軍已又向這邊逃來。
他們身後,宋軍披著重甲,推著拒馬,揚著長矛,正一步一步向這邊堵圍。
中計了!
千防萬防,到頭來,竟還是中計了……
劉元禮才爬起來,背上猛地又是一陣劇痛。
「噗!」
他噴出一口鮮血,再次摔倒在地,五臟六腑都覺得辛辣。
城頭上的宋軍已開始向這邊拋射木石。
金汁撒下,巨臭。
又是一片慘叫……
「五將軍!」
混亂中,有親衛衝上前,護著劉元禮想逃。
卻不知可往哪逃。
成都早便沒有了瓮城,但眼下這情形,宋軍從各個巷子包圍過來,將他們堵死在此處,已真成了瓮中捉鱉之勢。
劉元禮再次轉頭望向城門。
可惜,哪怕他的目光再不甘,被木石封死的東門卻也不會再開了。
他恍然明白過來,這十餘日來,李瑕不是在修築城池,而是在城門上堵木石、填火藥,為的便是今夜這一刻……
「不可能的……他不該算到……不可能算到我們會招降蒲帷……」
這般想著,劉元禮目光逡巡想去找蒲帷,卻忽然看到腳邊有一個圓滾滾的頭顱。
他眯了眯眼,終於看清那是個被俘虜的蒙卒。
「該死……」
……
城頭上,蒲帷站在那,臉上滿是大汗。
只覺後怕、心驚。
他眼神並未聚焦,絲毫沒去看那紛亂的戰場。
漸漸的,腦子裡回想了很多很多。
……
那日,賈厚初次來招降,說到大良城守將蒲元圭已投降蒙古。
「不可能!我爹絕不可能投降!」
當時蒲帷有些情急,毫無防備地便喊了出來,想要為父親辯駁。
他沒注意到,賈厚聽到這句話,眼神里閃過一絲驚訝,還有一絲驚喜。
但李瑕注意到了,出言喝止了蒲帷。
事後回想,蒲帷亦自知失態。
「非瑜,我確實不該那般情急……所幸我一介罪臣之子,不至於泄了軍情吧?」
「我觀那賈厚是個聰明人,必會想辦法利用此事。他們若再派人來接觸你,你將計就計便是。」
「真會派人來?」
「有可能,多做準備吧。我提出要見劉黑馬一面,到時我與孔將軍出城,為他們創造機會。」
「若真是如此,我需詐降?但我初出茅廬,如何瞞得過劉黑馬這等老辣人?」
「蒲兄名『帷』,字『運籌』,想必能運籌帷幄。」
「非瑜不必打趣我,這名字……是家父起的……」
「好吧。」
彼時,李瑕拍了拍蒲帷的肩。
「你不必刻意去裝。劉黑馬看的是局勢,令尊降了,你若不肯降,呆在宋朝也是死路一條。我與你說『我們降了吧』,不是開玩笑,而是你確實無奈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