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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聽報聽報,我們連夜從開封取的大唐時報到了,比長安報社發報還快半個時辰!」有茶博士站在二樓喊道:「要聽報的這邊付了茶資,待老夫讀報。」
「快報快報!」
江蒼扯著嗓子大喊了一聲,提前將今日的大新聞劇透掉。
「王師已取保州,恢復中原指日可待!」
他就是看不慣這茶樓連座位都不夠了,偏還要買茶聽報,站著喝茶不成?
「這小後生!」
果然,茶樓老闆氣得跳腳,當即便追了出來。
如今王師北伐,同一個新聞傳出來讓各路刊印,肯定是有時間差的,不少商人便藉此賺錢。他也是花了一點錢買回來的消息,不想卻被這小子攪了。
好在,大部分茶客都沒因此而走掉。
江蒼回頭看了一眼,得意不已。
這年他二十歲,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。
他家滿門都是高官,父親是京兆尹,長姐剛遷為三司副使,姐夫任工部侍郎。他還有個義姐乃是賢妃,至於義姐夫,自然是當朝天子了。
就這般家世,此時他卻是一身青衫,身後也不帶隨從。
沒走多久,前方有個風塵僕僕的女子正背著行囊站在街邊,四處環顧。因與江蒼對到了眼神,便上前問道:「這位郎君,那邊是在做什麼?」
「聽報。」
那女子沒聽懂,又問道:「那是什麼?」
江蒼急著趕路,匆匆答了一句便想走開,但轉頭一看,卻發現她那滿是塵土的臉……其實很好看。
是北方少見到的美貌。
江蒼便沒方才那般輕佻了,問道:「聽你口音,是川蜀來的?」
「是,小女祖籍是川蜀井研。」
「這麼巧,我母親也是井研人,但我從小是在敘州長大。」
「小女在江州長大,因遇到荒年,逃荒回了川蜀,後來聽說唯一的親人到長安來了,因此來尋親。盤纏快用完了,想找個事做。不知那邊在做什麼?」
「那是這兩年興起的營生,讀報人。不用別的技能,只要識字,每日給人讀報就能賺不少的錢。哦,也搜集歷年報紙,給一些消息閉塞的或是到關中的人讀,有人也會衝著上面的連載故事找他們,買上一壺茶再付二十文,便能聽一個時辰。」
「只要識字便能做?」那女子眼神一亮。
江蒼道:「你若識字,多的是事做。怪了,來了個才女,應該在城門口就被聘走才對。」
「許是我進城太早?」
江蒼目光看去,見她笑起來眼睛微彎,很是漂亮。
他也跟著笑,抬手一指,道:「你從這條街往西走,就能看到招文吏、先生、帳房的棚子,有官府的,也有別的什麼商鋪。」
「好,多謝小郎君。」
江蒼繼續向長安格物院走,忽有些懊惱。
也不知是懊惱因搭理這女子而耽誤了時間,還是懊惱方才沒問她住處。
但他今日有頗重要的事要到格物院,因此拍了拍腦袋,繼續往前趕。
「咚。」
鐘聲響起,格物院的公房中,眾人已各自開始做手頭上的事。
如今軍械坊、武研院等衙門已從格物院中分出去,這邊研究的學術技藝已多偏向於民用。
江蒼資歷淺,還只能在格物院的外三院任事。
他走進公房,只見一張大案上放著個兩輪車,兩個年輕人正在埋頭調整著上面的鏈條。
「你們都看報了嗎?」
「看了,顯然,等不到我們把兩輪車造出來,王師就要打敗蒙元。」
江蒼道:「你們還真指望將士們騎著你們造的這顛死人不償命的東西穿越燕山,又不是沒有能餵馬的草料了。」
「奇怪的是,我們始終沒能找到這個橡膠。」
格物院有刊印一本冊子,記載著許多發明、原理、材料,包括一些暢想,據說是陛下召集天下賢士一同商議而成書的,名為《未來格物方向圖鑑》。
它是厚厚一本,裡面有文字、有圖畫。
這些年來,格物院實現了其中很小的一部分,證明上面的內容有些是可以實現的,因此常常能成為他們的指導。
江蒼探頭看了一眼,道:「材料篇第十頁,橡膠,取自海外某地某樹,軟而韌。」
不是他不記得,而是上面就是這麼寫的。
「你都背得下。」
「嗯。」江蒼又問道:「你們都看報了嗎?」
「說了,看過了。」
「哈,你們看報只看頭版不成?」
「還有什麼比格物更值得討論的嗎?」
「呵呵。」江蒼取下掛在牆上的報紙,翻到後頁,點了點,擺在他們面前。
有同僚探頭看了一眼,念了一句。
「『學術之道在於百姓日用,而非僅限於聖賢』?時報還真是,每日都拿一版刊些無聊的議論呢。」
江蒼惱道:「你都沒看,怎知無聊?」
「不能學以致用,盡日罵戰,當然無聊。」
「你看清楚,是前日那假道學先刊了他們的文章,這位……樂山居士才刊文反駁他們的。你們看,假道學自詡聖人,要規定天下愚夫愚婦的準則,樂山居士便以上天降中於民,本無不同,人人皆可讀聖學反駁他們。」
「好吧,我看看。」
江蒼指點著,又道:「你看,假道學之前說婦人見短,不堪道學,當三步不離閨房,樂山居士便問他們,既三步不離閨房,又豈知不堪道學?再看這幾句,『譬江淮湖漢皆水,萬紫千紅皆春,則甲乙丙丁皆人也』,豈不振聾發聵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