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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堂上出來,孫德彧終於可以回屋歇著。
「好累。」他往鋪上一趴,道:「也不知郝老道何時才來長安,這許多事由全交給我打點,累死我了。」
與孫德彧同住的是他的師兄俞德宸,才進屋便把被孫德彧踢亂的蒲團重新擺好。
「郝老道暫時不來長安,他打算到吐蕃,再與佛教辯論一次……信在這裡,你自己看吧。」
「咦。」
孫德彧支起身來,接過那封郝修陽的信。
郝修陽無非是交代他要打理好格物院,至於自己要去做什麼說的卻不多,只提到他要帶著全真教的老道士們往吐蕃大昭寺去一趟。
仔仔細細把這信看了兩遍,孫德彧道:「老道長不會是想借著吐蕃禿驢之手,把全真教滅門吧?」
「別胡說。」
「膽子真大,我聽說吐蕃禿驢已被忽必烈冊封為國師了,既然身處國敵,還有何必要再作佛道辯論?還有,郝老道那麼大年紀了,能走那麼遠?」
俞德宸搖了搖頭,道:「我不知道。」
孫德彧道:「郝老道想當國師想瘋了。我看,他之所以把格物院丟給我來管,就是為了能全心撲在宗事院上。」
當年全真教被圍,李瑕曾給了孫德彧兩個選擇,一是「信仰」,二是「格物」,這也便是如今宗事院、格物院的由來,郝修陽本是兩院兼顧,但自從格物院的雜事孫德彧能夠打理之後,已是越來越少管這邊。
「我可太清楚郝老道的心思啦,無非是想著若能為秦王說服吐蕃歸附,萬一秦王稱了皇帝,可不得給他封個聖人。可秦王才多大年歲?八思巴才多大年歲?可都是二十多的年輕人。他郝老道哪能陪他們繼續合縱連橫這天下大勢,那麼老了,還上到吐蕃高山上去。」
孫德彧說到這裡,大搖其頭。
他重新趴回榻上,又道:「換作是我這般天姿,或許是能做成,但也太累了吧,身入敵國也太危險了。還是在這格物院玩玩小物件比較好……」
俞德宸坐在那打坐,也不應話,任由孫德彧在那嘀滴咕咕。
到最後,孫德彧道:「師兄到底有沒有在聽?真是好生無趣。」
「有在聽,對了,她說等你隨駕回來了,一道聚聚。」
「誰?」
「嗯……昭成兄。」
……
次日傍晚,長安城西,李昭成府中。
「你們嘗嘗我這道爛蒸羊羔。」
看著幾盤炒菜被端上來,孫德彧便眼睛發亮,下箸如飛,不忘嘟囔道:「李大郎這廚藝果真了得。」
「還是請小道士吃飯有趣。」
「小道士?人家都叫我院長。」
「真就任院長了?」
「旁人不知郝老道,你還不知嗎?他哪還肯管這攤子事。我就只好接手管了。」
「也是,老道長一心想要去吐蕃,我與父親苦勸他許久,還是沒攔住。」李昭成對此頗有些憂慮。
以前李昭成就喜歡去找郝修陽,這兩年依然是時常去格物院走動。
旁人覺他是李瑕的兄長,來往時避嫌、巴結、敬而遠之都有,如孫德彧這般能與他自在相處的其實不多,因此李昭成頗喜與孫德彧來往。
「沒攔住就讓他去唄,其實你要不說他多大年紀,看著比我師父還健朗些。」
李昭成這才輕鬆不少,笑道:「孫院長說的有道理。」
此時正有人進了堂來,聞言便應道:「院長?哪裡的獄吏頭子來了?」
聲音清脆,卻是個女子。
李昭成轉頭一看,果然是江荻、江蒼姐弟到了,一指孫德彧,道:「你不說我差點忘了,獄吏才叫『院長』,正是這位孫院長了。」
「小道士慣是個人精,能升官屬實平常。」
江荻拉開椅子,從容自在地便坐下,道:「好香,我沒來晚吧?臨散衙有些公務耽擱了。」
「來晚了,罰你明日到再請我吃一頓。」
「好個貪財吝嗇的小道士。」
「……」
幾個年輕人一邊吃菜,一邊飲酒說笑,到後來江荻有些微醺,卻顯得頗開心。
再一看俞德宸一直悶不吭聲,她便問道:「木魚一整晚沒說話,有心事啊?」
「我師兄從來就是這樣。」
「哈哈哈哈……」
「嚇我一跳。江女郎,忽然笑什麼?喝醉了?」
「欸,我忽然想到那時候在慶符縣,木魚扮成女子,也是這樣一直都不說話,好生嫻靜。」
俞德宸大為窘迫,忙道:「別說了,你醉了。」
「沒有,沒有。」江荻猶在笑,拈著酒杯,搖了搖頭,道:「聊聊當年趣事,有何打緊的?你扮作女裝丟臉,我當時與你說的事更丟臉。但都過去了不是嗎?」
「姐,你與俞道長說了什麼啊?」
「沒什麼啊。有趣的是,前年在漢中再見到木魚,我嚇了一跳,他也嚇了一跳。然後他與我說,『江女郎放心,我不認得你』,嗯?不好笑嗎?他叫我名字,又說不認得我。」
「不好笑啊。」
「好吧,我就覺得,木魚雖然是個殺手,但心腸很好。」
「師兄那是把殺手的臉都丟盡了。」
「但是,木魚是有什麼心事吧?」
「師兄,你有嗎?」
俞德宸終於點點頭,道:「我就是覺得,我待在格物院沒什麼用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