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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陛下?」
房言楷目光看去,只見李瑕放下手中的戰報,眼神中沒有絲毫變化。
「是寧夏不好了,還是關中?」
「房卿一個文官,還擔心起北面戰事來?」
房言楷大急,道:「陛下御駕親征,元軍必然大舉來攻,臣豈能不憂心。」
他都這麼說了,偏李瑕還是不肯說北面的戰事如何,反而是將手裡的戰報放在燭火上燒了。
青煙冒起,房言楷一驚,又問道:「這是……很不好?陛下是否立即回長安?」
「不急。」李瑕依舊不肯表露情緒,道:「等宋廷向我們低頭了再談回師。」
房言楷依舊不放心,拿起一封文書,道:「陛下請看這一戰的傷亡。如今將士疲憊、糧草不多,只怕再難威脅宋廷,而北面元軍……真不要緊嗎?」
「沉穩些。」李瑕提醒道。
房言楷是從縣官一躍成為中樞之臣,處理實務可以,面對大事有時便不夠端得住。被李瑕一點,連忙肅容。
「臣遵旨。」
「談談逼宋廷低頭之事吧。」
李瑕走向隆中山中的望台。
房言楷小步跟上,道:「聽說,呂文德快死了?」
「嗯,宋廷一定很為難。」李瑕眺望著遠處的宋軍旗幟,道:「這一戰之後,蒙元必會責問、威脅宋廷。」
「必然如此。」房言楷道:「但元廷不論再怎麼責問趙宋,必不會真的出兵攻宋,而是先攻處在上游且對他威脅更大的陛下啊。」
話到這裡,他也覺得自己提醒得太多了,就像是一個老媽子。
但為人臣子就是這樣,須為君王面面俱到地考慮。
房言楷又道:「臣至今想到宋廷的議和之策猶覺氣憤,兩敗俱傷,何其不智!」
說來說去,與宋廷的仗不管打成什麼樣,其實都是虧了的。
對於李瑕而言,最好的辦法還是不與宋廷撕破臉,先滅了元,等到占據中原了再南下滅宋其實是輕而易舉的。
結果到好,宋元一議和,一場戰事過後,雖說是勝了,但面對蒙元的局勢卻更壞了。
「我並非擔心宋廷,而是在考慮宋廷對我們的威脅。」李瑕道:「反而是房卿,能說出兩敗俱傷,才是對宋廷抱了期望。」
「臣已對趙氏死心,只是對軍中傷亡痛心,恨宋廷不智。」
「你換一種思路……宋廷原先就是敵人,我們這一戰就是為了把他打趴下,使他不敢再輕易對付我們。這麼想,是不是就好受多了?」
「陛下聖明。」
「那把他打趴了,不拿些好處回去,豈不是虧了?」
房言楷明白自己要做什麼了,道:「臣擬一份條款,讓宋廷承認陛下的帝號、承諾不會興兵犯境。」
「不止如此。」李瑕道:「宋廷給過蒙元的,我們也得有,互市、歲幣,還有……嗯?呂文德派人來了。」
話到一半,東面有快馬奔來,手中旗幟晃動,一看就是從襄陽來的。
「看來他們服軟了。」房言楷不由鬆了口氣,希望宋廷早些求和,能讓御駕儘快回師長安。
當然,也許是呂文德的訃告來了……
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晚節
襄陽城西十餘里,雲居禪寺。
寺廟建於唐貞觀年間,小溪環繞,古樹參天,異常幽靜。
霍小蓮領著百餘選鋒營士卒策馬而來,在天王殿外看到了百餘宋軍士卒正站在一側,個個帶著儀仗。
儀仗之中,僅是大書呂文德官職的旗幟便有數十面,顯得古寺格外熱鬧。
呂文德正坐在殿中,似在欣賞自己的儀仗。
霍小蓮又繞著古寺內外仔細看了一圈,沒發現異常,遂向西去稟報。
……
李瑕曾在川蜀與呂文德打了一架。
時隔多年再見,李瑕沒有太大的變化,呂文德卻已蒼老了許多。
人就是經不住變老。
「你……太膽小了吧。」呂文德開口就道:「老子就帶了這些個旗子,嚇得你派這許多人瞧啊瞧,就那麼怕死嗎?」
「當了皇帝,該有的架子得有。」李瑕隨口應道:「你應該說『外臣呂文德,見過唐皇帝陛下』。」
呂文德瞪向李瑕,眼中迸出怒意。
但過了一會,他低下眼帘,那習慣性的粗口沒有再罵出來。
他一個燒炭的,原本是多髒的話都會說。但有什麼用呢?垂垂老矣、重病在身,他根本就阻擋不了面前這個如旭日初生般的年輕人。
又過了一會,呂文德嘴裡「嗬」了兩聲,竟是真開口囁嚅了一句。
「外臣呂文德,見過唐皇帝陛下……稱了帝,你滋味可好受?」
「還好。」
「也有人勸過我當逆臣。」呂文德道:「但我忠於大宋……忠心耿耿。」
「你忠於你的門閥,勝過忠於趙宋。」
哪怕眼前是個將死的老人,李瑕也沒有虛言附和,實話實說。
呂文德不承認也不否認,道:「阿里海牙帶了三萬人,不是來攻襄陽的,是來要你的命。我可以收兵力,讓他渡過漢江包圍你。」
「好。」
「但我沒這麼做。」
「這次沒有。」
「鄂州……還給我,還有老三,放了他吧。」
「可以。」李瑕道:「宋廷需承認我的帝號,並上表稱臣,唐宋為伯侄之國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