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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探花文章自是了得,又精通歷史,前陣子李瑕交代他寫幾份奏章,今日寫好了,傍晚來求見秦王,卻聽說秦王不在。
楊起莘想到近日長安官場上的傳聞,邁著老腿便趕到廉訪司,要李昭成帶他到選鋒營見秦王。
說是有事回稟,李昭成則擔心他是要勸諫,故而很是寬慰了幾句。
「是,老探花且放心,這一百親兵想必是當作將領培養的,往後派遣到軍中帶兵。」
「不是要親征就好。」楊起莘顫顫巍巍地走著,嘆道:「若說起來,興慶府也實在不該攻,勞師動眾去取西夏舊都,又非為我大宋故土,何益哉?何益哉!」
李昭成不知兵事,也不好多言,只扶著楊起莘下了轎,走向選鋒營的駐地。
能容耐一千人的營寨據說只駐紮了一百人,就在曲江邊。曲江已荒蕪成了壕溝,對面便是一堵木牆,看不到裡面是什麼樣。
兩人還未到近前,突然……
「嗖!」
也不知哪來的一支利箭忽然就釘在楊起莘腳前。
「軍營重地,走開!」
李昭成連忙問道:「我是廉訪司使李昭成……」
「嗖!」
又是一箭釘在李昭成腳下。
「管你們是誰?!走開!」
李昭成無奈,扶著楊起莘便想要退。
不想,楊起莘卻是從袖子裡拿出一封奏摺,高舉著喊道:「本官有重要國事求見秦王!」
他雖年老,好歹也是去過大散關、真經歷過一次戰場的,倒不是一兩支箭矢能嚇倒的。
營寨中安靜了一會,似乎是那守衛走去問上官了。
許久之後,吱吱呀呀的聲音響起,一座吊橋轟然砸在壕溝上。
楊起莘毫不猶豫便邁腳踏上浮橋。
他始終沉著一張老臉,顯然不太喜歡這個選鋒營……
寨門處立著的是兩個臉色冷峻的護衛,偌大的營地里空空如也。
李昭成扶著楊起莘繼續往前走,終於聽到前方有呼喊聲。
若在隋唐時,這裡其實是在城廓之中,稱芙蓉池。唐玄宗好在此地宴會群臣,唐時進士及第亦會來此曲江流飲。
如今卻早已荒廢,渠道乾涸,少有流水。便是剩下一些池墉壕溝,裡面也滿是淤泥……
「快!」
走了一會,兩人放眼看去,只見一個個漢子正在那荒廢的芙蓉池裡踏著淤泥奔跑,肩上還扛著重重的大木樁。
這還是二月初,天氣尚未轉暖,關中依舊寒冷,這些漢子卻還光著膀子。骯髒的黃泥水隨著他們的動作濺起,潑在他們身上,卻遮不住他們銅牆鐵壁般的壯碩肌肉。
李昭成、楊起莘不由有些嚇呆了。
他們一個文弱,一個年邁,仿佛只要被這些漢子吼一聲就能跌倒在地。
這些漢子雖只在選鋒營訓練了不到一個月,卻是從軍中精銳裡層層遴選出來的,原本就個個都是軍中最驍勇善戰的一批。
黃水四濺,當他們離岸邊越來越近,一道道眼神看向這邊,已是殺氣四溢。
李昭成的手還扶在楊起莘胳膊上,他很明顯地感覺到老探花的身子僵住了。
他也心慌的厲害。
因為能看得出這些兵士手底下絕對都有許多條人命,他覺得李瑕每日與這些人相處……實在是不太妥當。
甫一見面,這種危險感就讓人不寒而慄。
「嘭。」
一根大樁被砸在地上。
最先爬上岸的兩個漢子歇也不歇,徑直走向岸邊一個麻袋,提著它迎向了還在池中奔跑著的同伴。
「咯」地一聲,麻袋被割開。
一瞬間,李昭成一個激靈,渾身寒毛都豎起來。
他拉著楊起莘想要退,腿卻軟得厲害,抽不出半點力氣。
「嘶……嘶……」
也不知有多少條蛇從那被割破的麻袋裡游出來。
初時,它們糾纏在一起,就像一團麻繩,之後迅速散開,蠕動著那滑滑的身軀,游向四面八方……
馬上,一條蛇已向李昭成這邊遊了過來。
李昭成頭皮發麻,嚇得臉色慘白。他很怕楊起莘會在這裡嚇死過去。
張開嘴想喊,那種恐懼感卻是卡在嗓子眼裡。
「噗。」
一名選鋒營兵士撲上前,手中的匕首利落地扎住那條蛇。
「呼。」李昭成大舒一口氣。
接著便見對方利落一割,剖開蛇腹,猶不猶豫把血淋淋的蛇膽一口吞下。
「……」
良久,李昭成睜開眼,扶著楊起莘往後退了好遠。
此時越來越多人從黃水裡爬出來,放下巨木,從頭到尾竟是沒有一個人搭理他與楊起莘,他們只顧著滿地捉蛇,然後剝蛇吞蛇膽……
不時有血混著黃水滴落地上,但沒人說話,場面透著股冷意,像是蛇血的冷,也像是二月春寒的人。
「多苦啊。」李昭成終於說出話來。
那聲音仿佛不像是從他喉嚨里發出來的。
他雖然好烹製佳肴,卻怕蛇。
楊起莘則是過了好一會才開口。
「王……王……王上在哪?」
李昭成這才想起來找李瑕。
他轉著動頭,四下看著,之後看到了人群中有個身影很像李瑕。
這人渾身都淌著泥水,看不太清樣貌,正從地上捏起一條蛇,剝開蛇身吞下蛇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