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爭便爭……
……
十二月初七。
南與北的消息,幾乎是同一時間匯集到了張弘道的桌案上。
張弘道先見了從燕京來的使者,王鄂的一名學生,名叫應翰彥。
「真的?!」
「這是皇榜,請五郎過目。」
因張家對王鄂有救命之恩,應翰彥很客氣。
他眼中的笑意也是久久未散。
張弘道反反覆覆看著這皇榜,漸漸的,手都顫抖起來。
「吾皇,吾皇……應兄可知?亡國那年我只八歲,這輩子……世侯子弟,終究……終究……從今往後,我見蒙古人……可不因衣冠而覺受辱……有法制……有法制可護治下鄉民……」
話到最後,張弘道有些哽咽。
他長出一口氣,仰起頭,努力不讓淚水再流出來。
「列祖列宗,你們看看,父親不是數典忘宗,他沒有賣漢家江山給蠻夷,是改朝換代啊!當年……當年他保全保州鄉親……如今再復衣冠禮儀……」
應翰彥見此情景,不由再次落淚。
他們並非矯情之人,但二十五年亡國淪喪,苦苦經營至此,無數委屈終於一朝湧出。
「五郎放心了?陛下決心行漢制……」
「年號呢?」張弘道上前一步,「有年號嗎?」
「不急,下個月。下個月陛下便定年號。」
「好,好!起好了?」
「等陛下旨意可好?」
「先告訴我。」張弘道迫不及待。
「好吧,年號……中統。」
「中統?」
張弘道好不容易才收住眼淚再次決堤而出。
他知道這看起來很傻,以手掩面。
「取『中華開統』之意。」
「中華開統……中華開統……陛下懂我等啊!陛下懂中原民心……」
「陛下決心順中原民心。」應翰彥道:「五郎,我本不想告訴你,想等你看到陛下的建元詔書,你會更激盪,老師親筆擬的,你該看到詔書才看年號……」
「等太久了,太久了……」
之後,好不容易平復心情,兩人稍聊了一會蒙古局勢,應翰彥便起身告辭。
「我還要趕去京兆府一趟,見見仲舉。」
「留一夜吧?明日再啟程。」
「不了,迫不及待看仲舉的反應。」
張弘道大笑。
他都能想到,劉元振聽說此事會如何欣喜欲狂……
……
送走了應翰彥,張弘道才招來錄書生相見,聽他說臨安之事。
「……」
末了,張弘道點點頭,淡淡道:「我信。」
「五郎信?」
「不錯,且我認為正是李瑕殺了趙昀,其人有此膽魄,確是世間少見之英傑。」
張弘道說這話時,神色頗為鄭重。
以往,他每提到李瑕都會情緒激動,但這次卻沒有,只是由衷地又感慨道:「他真厲害,敢殺皇帝、還能擺平,我還是小看他了。」
「他已在歸蜀路上,如何對付?」
「我會再寫封信給他送過去,若肯歸附,我願讓他當我妹夫。若不肯,那便罷了。」
「罷了?」錄書老一愣。
張弘道笑嘆了一聲,看向堂外的天空,目光悠遠而平靜。
「我自知不如李瑕遠矣,但平心而論說一句,殺個懦弱宋主,無甚了不起的。」
「是。」錄書老深以為然,道:「我亦是這般對留夢炎說。」
「你與他說這些做甚?」
「五郎恕罪,小老兒聽他拍案擊節,實覺太過可笑。」錄書老道:「當年大金國可擄趙宋二國主戲耍,而蒙古之強可滅金,至於當今臨安風物……」
話到這裡,他搖了搖頭。
想到手足無力、七歲始能言的傻子也能當皇帝,想到那滿朝亂象,讓人一時也不知如何評述,只有眼中透出深深不屑。
「憐其不識天下英雄。」
張弘道這才想起來,他幼時聽的趙佶、趙恆在金國那些趣事,還是眼前的錄書老給他說的。
李瑕在趙宋那地界不管做了什麼,只怕在這位燕京老人眼裡都要抹上一層黯淡。
「罷了。」
張弘道擺了擺手,道:「為張家之所求、中原士民之所求,陛下寧與蒙古諸王拔刀相向,張家不可辜負陛下。李瑕生於懦宋,永遠不能體會我等中原人心境,他不願歸附,只能說,人各有志,不必強求……」
第六百一十二章 志向
張弘道試圖去理解李瑕。
他在書房中坐了整整一夜,回想三年多以來的所有與李瑕有過的交集。之後,在地圖上推演。
當線索都拼湊起來,他也看清了李瑕的志向。
並不讓人驚訝。
出於對李瑕的看重,張弘道還認認真真地分析其人志向是否有實現的可能……
以史為鑑,趙宋有個宰相韓侘胄,曾參與政變,擁立宋寧宗,獨攬大權,之後試圖北伐。
黃金數萬兩為軍需,啟用了吳曦、蘇師旦、畢再遇、辛棄疾等人。
北伐才布署,便出現了內奸,金人秘密聯絡吳曦,吳曦割據四川叛宋降金,其餘諸路宋軍大敗,金軍順勢反攻淮南。
韓侂胄還待再戰,宋廷中投降派已與金國議和,殺韓侂胄,函首安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