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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瑕沒有明說,但其實就是防止往後出現有人借漢中割據於蜀地。
至於甘肅就更有必要了,西北要經營,必須將土地資源都整合起來;西夏改為寧夏,則是收復之後絕不再容西夏割據的政治表態……
總而言之,把治下之地這樣正式劃為六路,治理起來更得心應手,是李瑕考慮到兵力調派、官員任命、興修道路水利、整合資源、鞏固統治等等因素做出的決定。
劃分之後,也就是他完全掌控這六路重鎮的象徵。
韓祈安偏還要問他為何要這麼做。
「稟王上,臣是想說。趙宋不過割據十二路,王上若詔告天下規劃治下六路重鎮,已越諸侯之權,實與公然決裂無異。既然必須劃分,那與其遮遮掩掩,不如稱帝以正名。」
難得有一樁事讓李瑕猶豫起來。
他沉吟半晌,道:「眼下不必總提稱帝之事,先做實務,其後再說這些虛名。」
「只怕非虛名……」
「不急,高築牆、廣積糧、緩稱帝。」
「王上早晚當知,名不正則言不順,則事事受掣肘……」
第九百六十八章 律例
一場議事頗費心神。
年節之前這樣的議事還要持續好幾日,內容與往年相同,都是為了總結今年並規劃下一年的國策。
其後,李瑕開始接見從隴西調回來的官員們。
當年賈似道請出李曾伯、並從江南選調了許多視李瑕為叛逆的官員赴任隴西,為的是對付李瑕。
甚至就在李瑕為李曾伯接風洗塵的當夜,就有一個官員試圖行刺他。
轉眼數年過去,隴西環境艱苦,這批官員經歷大浪淘沙,熬不住的早已辭官返回家鄉;能留下的,都是付出了太多辛勞。
隨著河西走廊、興慶府相繼攻下,他們經歷艱苦,也算得到了回報,建功立業。似乎都忘了李瑕是個叛逆之事。
這次,李瑕把隴西與河西走廊合併為甘肅路,任用廉希憲為安撫使;調李曾伯主政寧夏路。
如此一來,他便可藉機調派這些官員,相當於整編一次,使能者居其位,也使治下更安穩。
翻開了歷年以來隴西官員的考核卷宗,李瑕首先看見的是政績最出眾的一個……
「謝枋得,字君直,江南西路信州人。」
李瑕輕聲念著卷宗上的信息,看了眼前面的中年人,只見其年近四旬,身體壯實,下巴上留著一整排的長須,不似文弱的書生,頗顯豪邁。
「你是興昌四年進士,與聞雲孫、陸秀夫同榜?」
「回秦王,是。」
「你對策時,本能擢升甲科,偏要抨擊宦官董宋臣,只考中了乙科?」
「回秦王,是。」
「鄂州之戰時,你被任為禮兵部架閣,招募民兵、籌集軍餉,你變賣家產,八方奔走籌措,招募民兵一萬餘人,保衛饒、信、撫三州?」
「不過略盡微末之力。」
「戰後,你既寫文章罵了賈似道,也罵了我?」
謝枋得絲毫不懼李瑕,抬起頭,道:「是,秦王有戰功,但也確實狂妄,失君臣之禮。」
「我該罵?」
「該罵。」
李瑕又問道:「聽說你到隴西赴任時寫了一首詩,『雪中松柏愈青青,扶植綱常在此行』?」
「是。」
「既要扶植綱常,這些年我的所作所為,你是如何看待的?」李瑕問道,「若是朝廷與蒙元議和,甚至結盟攻打我們,你又是如何看待?」
以前,李瑕會儘量避免這種問題,儘量只做為國為民有利的事,不去逼宋廷來的官員在忠與逆之間做選擇。
很多事情,睜隻眼閉隻眼也就過去了。
李瑕不願稱帝,就是怕要逼太多人做選擇,李曾伯、陸秀夫、史俊、易士英、房言楷……
但眼下時局不太好,所以他會試探一下某些宋廷官員的反應。
也就是多問上一句。
謝枋德的回答卻是他沒想到的。
「我還作過一首詩,秦王聽過。」
「是嗎?」
「孔明漢賊不兩立,梁公十念臣而皇。」
「嗯,詩作得不錯。」李瑕道,「不願回答就算了,我不逼你們。安心為民做事吧。」
「秦王似乎沒想起來。」謝枋得道:「我刺殺過秦王。」
「你是荊軻不成?」李瑕難得說了個冷笑話,他是忽然想到「荊軻刺秦」,覺得好笑。
但謝枋得沒笑,而是很認真地道:「那夜我想行刺秦王,秦王卻放了我。一開始我以為是假仁假義,等著秦王再派人來殺我,一直到了隴西。」
李瑕再次將目光落回卷宗看著謝枋得的政績。
「到了隴西上任,我隨李帥走訪百姓。生於江南、長於江南,我從未見過那等貧瘠荒涼……」
「你是個好官。」
「我想做個好官。」謝枋得道:「也只想做個好官。」
李瑕沉默了好一會,喟然道:「好,我不逼問你,談政務吧。」
謝枋得在心裡罵了自己一聲懦弱。
他賦詩「扶植綱常在此行」,事到臨頭卻還是逃避了這個問題。
「秦王,我有一事須當面啟稟,北地多有胡漢婚嫁,然習俗大不相同,胡人子征父妾、兄收弟妻,故隴西多有強迫漢女收繼婚之事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