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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恆聽得懂。
打李璮與打阿里不哥不同,沒必要損兵折將,因此諸路世侯都想保全實力,這也是為何需要史天澤來統一指揮。
能保證眾人的利益,才能得到眾人擁護,史天澤懂得這道理。
「穩操勝券。」李恆笑道:「那更重要的就是……看誰能分到功勞了?」
「是,只看誰能分到功勞。」
兩人會心一笑,碰了碰酒杯。
李恆抿了酒,向帳外看了一眼,評價道:「你守的這地方不錯,李璮很可能會從此突圍,少不了你一份功勞。」
「史帥待我不錯。諸路軍中,只有史格那道防線比我更好。」
「史格在哪?」
「西南,扼守歷山一線。」
李恆點點頭,道:「確實是李璮最有可能走的方向。」
「史帥的親兒子嘛。」
張弘范往前稍傾了傾,道:「到了濟南,我才知道父親真是老謀深算……我出戰前,他便告誡我要找『險地』駐營。」
「哈哈,家有一老,如有一寶。」李恆大笑。
哪有甚險地?
這裡不是在打仗,是一場分潤功勞的宴席,是諸路世侯把年輕一輩的子弟拉出來亮相的一次機會。
張弘范話鋒一轉,卻道:「這兩個月李璮已開始突圍了。但,他一次都沒有攻擊我的防線。」
「哦?李璮畏懼九郎之名?」
張弘范大笑,頗為張狂。
然而,他眼裡卻沒有笑意,稍微笑了一會便停下,肅容道:「不鬧了。我還不至於中了這樣淺顯的驕兵之計。李璮欺我年輕,當我不會領兵,以為一直不來攻,我的士卒一定會心生懈怠。」
李恆道:「我等他來吃個大虧。」
聊到這裡,大雨傾盆而落,帳內的地上也滿是雨水。
張弘范連忙去冒雨去搶修防事。
到了夜裡,便聽士卒說,史格依託河澗修築的防禦工事毀了,木柵全被衝垮了。
張弘范自語一聲「來了」,遂向李恆道:「德卿兄是否到史家大郎處下營?」
「不了,我只這點人馬,在哪都是一樣的。難得能與九郎並肩作戰,九郎不嫌我分潤你的功勞便好。」
「自是不嫌。那今夜便看史格獨領大功。」
是夜兩人抵足而眠,半夜,果然被動靜驚醒。
「報!李璮夜襲南面史將軍大營了……」
「下棋吧。」
李恆道:「等等戰報,看史格如何應對。」
張弘范打著哈欠,隨口道:「看吧,史格一定又要鬧出些軼事來,顯得他英勇。」
棋下到第三盤,果然,聽得探馬來報,說是史格親自反擊,殺至李璮大纛下,投擲火炬為號,一舉破敵。
「德卿兄覺得如何?」
「這故事……勉強能在戰報記一筆,博陛下一笑。」
「不錯的亮相……」
……
天光微亮,王蕘站在濟南城頭上,望著最後一支殘兵退回城中,眼中滿是無奈。
對李璮失望透頂了。
李璮是他姐夫,以前王蕘怎麼看,都覺得姐夫是當世豪傑,心懷大志,武勇絕倫。雖知道李璮不擅謀略,但沒想到是如此不擅謀略……
回想起來,王蕘趕到濟南之時,史天澤還未率軍抵達,當時他便勸李璮放棄濟南,把防線拉到江淮一線,與趙宋聯合防禦。
這是韓祈安讓王蕘轉告的話,既是李瑕的意思,也是王蕘的意思。
局勢很清楚了,王文統一死,李璮根本不可能再直搗燕京,那就只能退。
須知忽必烈還有阿里不哥這個強敵,只要依託於江淮、依託於趙宋,時不時北上襲擾,往後還有機會。
但李璮拒絕了,理由也很充分——
「趙宋豈可信任?若趙宋可信,當年我父也不會喪命於趙方、趙葵之手,我絕不重蹈覆轍!我聯絡趙宋,為的只是得到趙宋的應援而已,豈真有投奔之意?便是有,你真當趙宋君臣敢接納我嗎?!」
王蕘也是一時語塞,想都能想到趙宋朝堂上是怎麼說的「豈不懼重蹈梁武帝接納侯景之覆轍?」
李璮不僅是娶了王文統的女兒,還娶了塔察兒的妹妹,對蒙古局勢十分了解,知道太原路、平陽路,以及河套地區的九原城等地,都是支持阿里不哥的蒙古宗室朮赤一系、察合台一系的封地。
他想要將聲勢鬧大,讓天下人感到忽必烈已岌岌可危,群起響應。
王蕘跑來相勸時,李瑕還在南陽拖著史天澤,對此,李璮也有自己的看法。
「李瑕之所以能拖住史天澤,實則是因史天澤本就無意來攻山東,藉機觀望罷了。當此時局,天下間無數目光盯著,我豈能退出濟南?!合該堅守下去,待群起響應……」
「姐夫啊,若有人響應,三十年前就響應了。」
「三十年前豈有這大好機會?如今不同,李瑕若能再拖史天澤一陣子,便是連史天澤也能倒戈。」
「拖不了了,蒙軍不止有一路攻關隴,他何為要為姐夫再拖下去?」
「有何拖不了?我守濟南,千辛萬苦尚可支撐。他不過對敵那欲戰不戰的史天澤一路人馬。」
「人家不像姐夫你不管不顧,人家要講策略……」
「傳信於他,只差這最後一步便可驅逐蒙虜,為山九仞,不可功虧一簣。到時我與他平分天下又有何不可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