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39頁
李珏說到此處,偷瞥了陳宜中一眼,斟酌著繼續說起來,聲音卻壓低了些。
「孫嶸叟不傻,為何能把我劃為賈黨?理由很簡單,因他是王爚的人,而我是恩相你的人。」
陳宜中終於睜開眼。
這樣簡單的道理他當然想的明白,等的無非是李珏說出這句「我是你的人」。
「安心回去吧,孫嶸叟還害不了你。」
陳宜中說著,端起了茶盞,淺抿了一口。
「多謝恩相!」李珏不由大喜……
……
次日依舊是常朝。
來的官員終於多了,但不見殿中有多少穿紫、緋色官服的大員。
謝道清往珠簾後一坐,滿眼都是綠、青之色。
故而說當務之急是要調整官位。
當聽到那句「臣有本奏」,謝道清便坐正了身子。
然而,她很快又愣住了。
她沒想到,接下來朝堂上所爭執之事,竟是關於是否該罷免一個名叫李珏的小官。
「本朝權臣稔禍,未有如賈似道之烈者。潛說友、吳益、李珏等,趨附賈似道,今若不懲,何以服眾?!」
「大宋開國以來,歷代先帝皆厚待大臣。今李珏方召入朝,遽加重刑,此後朝廷何以示信於人?!」
「……」
到後來,王爚、陳宜中兩個重臣竟是親自在殿上爭執起來。
謝道清已經完全懵了。
她一個老婦,連鎮住兩個各懷心思的臣子需要多大的魄力與手腕都搞不清楚,更何談鎮住他們?
猶在驚慌,忽然,王爚一轉身,便道:「請官家罷免了老臣的官職!」
謝道清倏然站起身,差點要衝出珠簾。
這陣子,荒唐事她見得多了,沒想到每一日都還有更荒唐之事。
她強自鎮定,正準備開口挽留。
陳宜中也已高聲出聲,道:「臣請官家罷免了臣的官職!」
謝道清腦子都空白了。
眼前的珠簾搖搖晃晃,傻皇帝坐在那低聲自語……她不知自己上輩子是作了什麼孽,要來收拾這樣的爛攤子。
「你們……兩位相公此去,國事如何託付?」
謝道清自要挽留,才開口說了半句,王爚、陳宜中已各讓了一步。
在百官最前列的留夢炎抬起頭,眼神有些茫然,也不知方才在想什麼。
陳宜中道:「稟太后,留夢炎可擔國事,臣請以留夢炎為宰執。」
「臣附議。」
謝道清欲哭無淚,卻還是迂尊降貴去挽留王爚、陳宜中。
但她並不能想到什麼辦法,只能努力做到一碗水端平。
於是還是以王爚為平章軍國重事,以陳宜中為左相,以留夢炎為右相……
……
是夜。
李珏匆匆趕到陳宜中府上,惶恐道:「恩相,下官未曾想到恩相能為下官做到這等地步,實感激涕零!」
陳宜中擺了擺手。
他並不是為了李珏其人而鬧到要辭官。以往大宋黨爭雖激烈,卻不至於這麼不體面。
今日如此,實則是太不想當這個官了。
都要亡國了,若能獨掌大權,還可試手補天,看能否力挽狂瀾。
卻還要與王爚這個老東西爭權,有何意思?
謝太后連這都看不清,真當士大夫能像家僕一樣聽話?
心想著這些,有僕役匆匆跑來。
「相公。」
「何事?」
「王爚從相府搬出來了,自去租了民舍住,說要把相府讓給相公。」
「呵。」
陳宜中冷笑一聲,心中自語道:「你斗贏我了,這大宋權柄讓給你便是……」
……
一整夜,謝道清都睡得很淺。
她一會夢到李逆殺進臨安,掘了趙昀的墳,一會夢到朝臣逃光了。
猛地驚醒過來,她才想起已經好言安撫了王爚與陳宜中。
只希望接下來他們能夠把心思放到國事上來。
「今日召相公們到選德殿奏對。」
謝道清憂心忡忡,連早食也失了胃口,恨不能早早到選德殿等待。
然而,她首先等到的竟是陳宜中的辭呈。
「左相怎麼說的?」
「他說……王平章如此,他若不辭相,何以解天下人之譏諷?」
此時沒有外臣在,謝道清終於哭了出來。
她一邊拿手帕抹淚,一邊問道:「左相人呢?」
「左相已經出城了,說要返回溫州。」
「還愣著做什麼?!還不快派人去追?!」
「奴婢這就去。」
謝道清不知怎麼辦才好,連忙起駕趕到選德殿,到了一看,卻沒有看到人。
「王平章公呢?」
「稟太后,王平章公稱有軍情,晚些便來。」
「右相呢?」
「不知右相去了何處。」
謝道清驚道:「又逃了?」
「太后勿慮,奴婢去右相府看了,想必他並未出逃,只是有些私事不在。」
……
「相公,太后又派人來召了。」
「你回去告訴使者,沒找到我。」
「已經三次派人到府上,許是有什麼國家大事。」
「忙。」
留夢炎不耐煩地吐出了一個字,將自己的小廝趕走。
他此時正坐在豐樂樓的雅間中,從窗戶向外看去,正好能看到西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