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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一打聽,官家已有十餘日連小朝會都未開了……
……
廖瑩中穿過賈府,遠遠已聽到院中傳來嬉鬧之聲。
轉過庭台樓閣一看,只見賈似道正趴在地上與一群姬妾鬥蛐蛐。
喚了兩聲無人應答,他只好上前拍了拍賈似道的肩。
「阿郎。」
賈似道回過頭,不羈一笑,問道:「何事?到書房說吧。」
他愈發吊兒郎當。
去歲被李瑕坑了一手,使一幫迂臣在樞密院掌了權,硬生生把他的權柄壓了下來。
賈似道仿佛不以為意。
十餘月過去,每日便這般嬉鬧。
但越來越多人已漸漸發現,聖心很快又要落在賈相公身上了。
……
「阿郎,這是江春今日的行蹤,傍晚時,他派人去了一趟風簾樓,想必是請關德安排覲見。」
「不必理會他。」
賈似道擺手笑笑,道:「李瑕怕是還以為收復隴西是大功一件,他對大宋的了解,還是淺了……川陝宣撫處置使?呵。」
話到這裡,他也有些蕭索下來。
大宋收復隴西,初聞消息時,連他也有讚嘆欣喜,但……又如何呢?
岳飛還曾包圍開封、趙葵也曾收復三京,但若國力不能依撐,易攻難守之地反而會使大宋雪上加霜。
縱觀如今朝堂上能列重臣之位的,哪個沒有公心?哪個看不明白這點?
他們心裡再讚嘆,從理智而言,也只會看到強藩帶來的隱患、看到軍費糜耗帶來的禍端。
「這次啊,不用我出手,只看滿朝臣子如何給李瑕議功罷了……收復失地,不喜而驚,時局至此,可笑,可悲,可嘆……」
賈似道搖著頭,懶得多言。
他出了書房,走上高台,向臨安城望去。
隔得遠,看得不清晰。
但他知道如今的芸芸眾生是怎樣的。
茶樓酒肆間,他的人、李瑕的人各安排了說書先生,宣揚鄂州之戰、隴西之戰,使百姓沉醉在這大宋的文治武功當中。
價比千金的宅第里,權貴豪強富貴至極,沉醉於繁華。
西湖暖風依舊,歌舞靡靡。
米鋪里,糧價在今歲又翻了六倍不止,這錢並非農夫賺的,農夫也吃不了糧,猶在賣地求活。
若走出杭城大街,城門附近,是數不清的人正在賣兒賣女……
亡國之兆不是今年才顯現,但弱主當朝,卻使它愈發觸目驚心。
誰能力挽狂瀾?
朝堂上那些有志之士?
修修補補罷了,賈似道就從未看得起過他們……
至於李瑕?
李瑕就從未想過力挽大宋社稷。
這一點,以前只有賈似道看得明白,像是一個孤獨的大宋忠僕,隻身打狼,打得頭破血流。
現在,這隻狼已顯出獠牙,該輪到旁人出出力了……
第六百七十九章 弱主
十月十二日。
在待班閣苦等三日之後,江春終於得到了官家的召見。
他卻還是通過聯絡了風簾樓的胡真,胡真再聯絡了關德,方才有了這覲見的機會。
殿中侍御史之官職帶來的喜悅,煙消雲散。
當年,謝方叔、程元鳳正是任此官職,為先帝參議政事,陳述時弊、直抒建議,由此平步青雲,位登宰執。
前些年,聽說先帝怠政,但無非是大朝會不開,凡有國事還是內引奏事。
當今這官家……卻根本不需要備顧問應對。
整整三日,一個臣子沒見、一件國事沒過問?
欲見官家,竟還得從一老妓身上尋門路,何等荒唐。
雖才回臨安五日,連江春眉眼間也添了一縷愁色。
他到了選德殿等候,先是見了關德。
這位叱吒宮闈的大官很是和善,笑容滿面。
「江少卿莫要見外,咱與江少卿,自己人。」
江春微微一愣,呆呆看著眼前那敷著粉的大白臉,隱隱覺得自己像是成了丁青皮一黨。
他稱得上李瑕黨羽,在川蜀時只覺自己還算是能臣,如今一回臨安,這種身為奸黨的感受就很深。
心裡莫名有些羞愧。
關德忙得很,沒工夫與江春閒話,上前附耳又道:「江少卿來為李節帥謀事,只需好言哄著官家就好。」
「是,是……」
「但有一點,你可萬莫歸勸官家,以免惹得龍顏不悅,這般說吧,程元鳳、葉夢鼎的人,官家都不知罷免了幾個了。切記,切記。」
江春也不知只覲見一場還要規勸官家什麼,愣愣點頭應下。
待關德離開,他便獨自在殿內等著。
也不知等了多久,才見御駕轉來。
先是一股濃烈的酒味,摻著脂粉的香氣撲鼻而來。
江春見了禮,便聽得御榻處傳來一聲綿軟無力的聲音。
「江愛卿免禮。」
抬頭一瞥,見了官家模樣,江春眼睛便有些酸,想哭一哭這三百年大宋社稷。
那倚在御榻上面露痴笑的官家,縮腰塌背,面色烏青,眼窩深陷,目光呆滯無神,一看便是酒色過度,哪有半分君王氣度?
「你說話啊,朕還忙著……嘻嘻……這還有個美人兒……」
江春餘光落處,只見官家的手已扯過一旁服侍的宮娥,心中愈覺悲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