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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瑕走過去時便聽她在帳內喊了一句「李瑕來了」。
說來奇怪,稱帝後難得聽人直接喊自己的名字,他反而有種熟悉感。
走進帳中,只見閻容連忙起身喚了一句「陛下」。
李瑕轉頭一看,只見一個女道士正坐在他的椅子上支著頭睡覺,身上還蓋著條毯子,頭一點一點的,像是睡得正香。
「李瑕來了。」王翠又推了推那女道士,小聲提醒道。
她這才抬起頭來,哼唧了一聲,揉了揉眼,還擦了擦嘴角。
看到李瑕,她似乎愣了愣,沒說話,也不知睡醒了沒有。
「我們見過,一起踢過球。」李瑕隨意而自然地道,「你是賈似道的侄女,叫賈佩,是嗎?」
「不是。」
頗清脆的一聲回答,這女子站起身,走到李瑕面前幾步遠,仰著頭瞪著他,道:「我叫趙衿,是大宋的長公主。」
「我記得你叫賈佩。」李瑕再次提醒道。
他認為眼前這個女子最好的選擇就是承認下來,在難得與閻容相聚一番之後便離開,繼續過隱姓埋名的生活。
當然,這是他認為的,對方怎麼想則是對方的事。
「不,我就是趙衿。」
趙衿語氣倔強,眼神也十分堅定。
李瑕迴避過她直挺挺的眼神,走到案邊坐下,隨手拿出一本奏章看著。
他卻莫名地有些分神,只將目光落在那奏章上,字跡卻進不到腦子裡。
「你是不是趙衿,你說的不算。趙宋早已宣布了瑞國公主的死訊,葬禮已辦了,你不是趙衿。」
「我管你說的這些。我就是我爹的女兒,趙氏的子孫……」
李瑕忽然道:「你爹死在我手裡。你要報仇?我大可以殺了你。」
他語氣冰冷,王翠馬上緊張起來。
閻容亦連忙上前,輕輕攬著他,柔聲安撫道:「陛下息怒。」
趙衿在看到閻容與李瑕親近時從鼻子裡哼了一聲,顯然對此極為不滿。
她卻根本就不怕李瑕,反而邁了一步。
「我怕你?我敢來就是不怕死。我告訴你,我是死過一遭的人,你嚇不到我。」
「臭丫頭,別囂張。」閻容轉頭嗔罵道,「不能好好說話就出去。」
趙衿目光落在閻容攬著李瑕的那隻手上,不滿地撇了撇嘴,但並未再繼續叫囂,而是雙臂環在身前,仰著頭道:「你可知我為何好好的公主不當,要藏起來?」
李瑕沒理她,也不知在想些什麼。
「我問你呢。」
「我不知道。」
趙衿問道:「我爹真是你殺的嗎?弒君大罪你說認就敢認下?」
「我又不是認不起。」李瑕語氣平平淡淡的,提筆在奏章上勾了一下。
反而是閻容愣了一下,轉頭看向李瑕,眼神中顯出詫異之色來。
她記得,宮城生變那一夜,確是她親自載著李瑕在後宮繞了一圈,給了他刺殺的機會。
一直以來,她從來就沒想過那一夜弒君的人不是李瑕。
不可能不是……
「那天夜裡,只有爹和趙禥在福寧殿。」趙衿話到嘴邊反而不知怎麼說,遂只講自己知道的,「趙禥親口承認是他殺死了我爹,他親口對慈憲夫人說的。之後他又把慈憲夫人推倒在柱子上要殺她滅口。這些都是慈憲夫人臨終前告訴我的,而等她一走,很快便有人要下藥殺我……」
「所以呢?」李瑕問道。
「我想知道真相。」
「有什麼用?」
「你管我有什麼用。」趙衿道,「我想知道所以來了這裡,哪怕我報不了仇或者被你殺了,我就是想知道。」
李瑕不理會她,沒有想要說的意思。
趙衿站了一會,不由開始著急起來。
「好了。」閻容遂勸道,「你一個小女子,便是知道了這些又能如何,不如別再管這些了……」
趙衿聽了反而更加著急,對著閻容便沒完沒了說起來,也不知是在央求,還是這些年在山上憋壞了。
「舅舅一直讓我別再多事,安安心心在山上當一個女道士,不能發火、不能著急,以免舊病復發,但我就不想那樣活下去,我活下去不是想當一個清心寡欲的女道士,我就想知道我爹是怎麼死的,身為大宋的公主我到底要怎麼做才是對的……」
李瑕放下手裡的奏章,道:「說趙昀是我殺的並沒有錯。」
一直以來,他甚少提起此事,面對弒君的流言持著不理會的態度。這還是初次與人聊起那夜的細節。
「當夜,我在福寧殿放置了一隻碗,滴血認親的碗。用於提醒趙禥必須保我安全,因為我掌握了他身世的秘密。而我並未躲在福寧殿中,因為考慮到一旦被搜查到絕無逃生之路,我是埋伏在御輦處,並在慈元殿作了安排,讓全氏派人喊趙昀,只等趙昀出來便殺了他。但混亂一起,我衝進福寧殿的時候,趙昀已經死了……」
李瑕說著,微微有些嘆息。
那天夜裡不管是怎樣的情緒,有緊張、有錯愕、有暢快,過了這麼多年才說出來,其實也就是一件平平常常的小事。
對他來說,趙昀真的不算什麼了,揭開往事連神秘感都沒有了。
唯有眼前的小女子還在耿耿於懷。
「真是這樣?爹一心想把皇位傳給趙禥……爹說他是唯一的血脈傳人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