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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有信心。
這很奇怪,分明是只有三四成左右的勝算,但他就是有信心……
……
「哥,我怎覺得郡王麾下的蒙虜比對面還多?」
「你咋知道?」
「聽對面的喊聲,好像全是漢軍,都不知有沒有兩千個蒙虜。」
張順也覺得這事實在是太奇怪了,但那些蒙虜既然投降過來了,實在也無甚可說的。
「殺賊也是一樣的。」他拍了拍張貴的肩,又道:「別說話了,跟上劉將軍。」
張順、張貴兄弟如今屬於劉金鎖的親衛。
他們是頭一次穿上皂底軍靴,披上盔甲,卻一點也不覺得重,只覺渾身充滿了力氣。
終於,號角聲大作。
「列陣!列陣!」
劉金鎖掃了一眼將台上的令旗,已大步在中軍陣列中穿梭著。
從軍這麼多年,領一兩千人的精兵對他而言並不難了。
他帶的是步卒精銳,分為兩個方陣,各八百人。
這方陣又分為五排,頭排是盾牌手,後兩排是長矛手,再後兩排是弓手與擲彈手。而每一排又有佰將來指揮。
而劉金鎖自己身後則是跟著三十餘個親兵,倒不是用來保護他的,有人扛著他的旗幟,有人背著令旗與號角用來發號施令。
還有人專門留意戰台上李瑕發出的旗令,以免劉將軍錯失了命令。
遠處,馬蹄聲隆隆作響,宋軍這邊先出戰的是右翼的歸義營騎兵,分批向蒙軍的陣營掠去。
雙方都是游騎,是要先去用箭雨襲擾對方。
張順有「矮張」的外號,跟在劉金鎖這大塊頭身後,抬眼看去,只看得到劉金鎖的背,以及兩側的同袍。
戰場上正在發生什麼,卻是一點也看不到。
他大概明白了為何宋軍募兵需要身材高些的人,心想自己得要打水戰才好,操舟弄船,江面上的視野可開闊得多……
之後便是緩緩行進,每走一會就要重新整理隊型,走了小半個時辰,終於與蒙軍接近到百餘步的距離。
偶爾已有箭矢射來,隔得遠,輕飄飄的,不能對披甲的士卒有甚傷害,這幾輪箭主要還是為了削弱士氣。
張順並不害怕,他從來就不怕死,以前沒有盔甲上戰場都沒眨眼,如今披著甲,便有種讓人安心的感覺。
披甲確實能救一個士卒好幾次性命。
「咚!咚!咚……」
鼓聲大作,雙方中軍終於開始接刃交戰……
……
雙方共三萬人,放在紙面上看,仿佛是很小的數。
但列了陣仗擺開來,方圓五里全是烏泱泱一大片,密密麻麻。
廝殺一直持續到下午未時。
日頭已經偏西,跌落在張順身後的遠山上,投出長長的影子,落在滿是血的地上。
張順一直在戰場上枯站到現在,終於可以隨著劉金鎖向前衝殺,也終於見到了敵兵的身影。
他與張貴是劉金鎖的親兵,不像普通士兵那樣列陣,廝殺起來隨意得多。
殺著殺著,那挺著長槍亂刺的劉金鎖被湮沒在人群中。
張順身側全是並不相識的士卒。
後面的人擠上來,使他根本不能轉身,只能向前揮刀……
「啊!啊……」
前方,一個蒙古漢軍士卒大吼著,揮刀向張順劈來。
其人滿臉都是血,顯得很是猙獰。
張順性子卻更烈,絲毫不懼,迎上去便砍。
長刀劈進那蒙古漢軍的脖子裡,鋒刃徑直往裡削,直撞到了胛骨才停下來。
這一刀顯然是將對方的咽喉血管劈斷了,鮮血亂噴而出,濺了張順滿臉都是,使他變得與那蒙古漢軍方才的樣子類似。
眼前的畫面突然間抹上了腥紅。
血太熱了。
被日頭曬了一天,盔甲里也全是汗水,叫人愈發煩躁。
但張順猶在向前殺去。
一個,兩個……汗水淌得像是瀑布,眼睛已睜不開,混合著身上的血,黏得讓人難受。
耳畔是廝殺聲,還伴隨著蒼蠅嗡嗡嗡嗡嗡,沒完沒了。
到處都是惡臭的氣味,每一個被刀斧劈開的腹部都能淌出屎尿……張順不知道自己每踩一腳,踩到的是腸子還是穢物。
這樣的戰場,每一刻都是煎熬。
對幾乎每一個士卒都一樣。
他們都在等敵兵潰兵,恨不得下一刻就看到對方轉身逃跑。
「啊!」
不時又有被擠到前線的士卒放聲大吼,宣洩心中的不適感……
張順還能堅持住。
他雖然是第一次追隨川陝的兵馬打仗,但前陣子,與劉金鎖的交談中,他已對這支兵馬打仗的風格有所了解。
「郡王打仗,從來都沒輸過。哪怕是最險的時候,他反而不會逃,而是親自殺上去,每次他殺上陣前,我們馬上就大勝了。」
劉金鎖說來說去,最後讓張順有了一個印象……李瑕若沒上陣,這一場便是必勝的,而等到李瑕,很快也是要勝。
而此時在戰場上,顯然還是必勝的……
……
東面蒙軍戰台上。
一名信使上前,道:「大帥,宗王合必赤加急軍令。」
史天澤伸手接過,掃了幾眼,默默將信件收了,沒多說什麼,只是揮退了那信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