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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不必管,為父心裡都有數。」
張柔在女兒面前不像在兒子們面前時那般強橫,語氣軟柔了不少,又道:「心裡都有數的。」
張文靜沉默了許久,道:「這次,二哥與十一郎出了事,我們父女開誠布公地談談吧。爹這般賣命,便是為了把女兒扶上後位嗎?」
「傻孩子,為父都是近八旬的人了……」張柔說著,話鋒一轉,還是道:「能做的,只能是讓你幾個兄弟多立戰功,壓著高家,以待來日。」
「除此之外呢?你還做了什麼?」
「做不了什麼,也不宜做什麼。」張柔道,「時日還長,要做的無非是得陛下歡心,不出紕漏。」
「但二哥與十一郎出紕漏了。爹可想過,若張家權勢越大,一旦出紕漏就越危險。」
「下次不會了,我只管報國立功,不會再有……」
「女兒不想要。」張文靜十分疲倦地搖了搖頭,道:「女兒一直盼著的是保州收復之後家人和和美美的,不想要什麼後位。」
「該是你的。」
「爹知道九哥是怎麼死的嗎?該是他的東西太多了。十一哥為什麼會成了這樣?也是因為該是他的東西太多了。張家的男兒們『該有的』總是太多,那就始終不知道滿足,早晚會家破人亡……」
「咳咳……咳咳……」
張柔劇烈地咳了起來。
「你是說,九郎的死……該怪我,十一郎有今日,也該怪我,是嗎?」
「爹,女兒不是這意思……」
張文靜眼中不由淚珠直落,這次卻是抹也抹不掉。
忽然,有人掀簾進來。
張文靜轉頭見是李瑕,愈發委屈。
張柔起身一看,則是瞬間變了臉色,眼中浮起驚懼之意。
李瑕走上前,摟著張文靜拍了拍她的背,道:「我與你爹聊聊吧。」
「好。」
張文靜應了,起身離開。
張柔愈發不安,忙想要行禮。
李瑕卻扶住了他。
「張公不必如此,我們開誠布公聊聊,可好?」
「老臣……好。」
「方才你與文靜說的,我都聽到了。」
李瑕話到這裡,張柔眼睛一睜,差點又要暈過去。
而李瑕卻又接著道:「先把這些問題聊清楚也好,至少比過了五年十年真發生了什麼時再聊要好。我一向不介意把醜話說在前面。放心,我沒有要怪張家的意思。一開始說清楚,也是為了保護張家。」
張柔這才心下稍安,道:「老臣糊塗。」
李瑕斟酌著道:「先說些難聽的,奪後位的心思收起來。你當年死活不同意文靜嫁我,是高氏與我相扶相持度過最難的歲月。現在爭後位,沒這個道理……你說是不是?」
他最後問這個問題的語速很慢。
張柔知道,回答了這個問題,就是對李瑕的承諾。
活了這一輩子,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直截了當,不講情面的人。
但就是這種直接,讓張柔沒有辦法狡辯。
「是。」
他只能這麼答道。
「那好。」李瑕問道:「往後我們不爭了?可好?」
張柔愣了一下,心想,這種大事,就這麼問一下有用嗎?問一句,就保證以後沒有後位之爭嗎?
然而李瑕目光炯炯,就是要張柔一個承諾……
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 未來之事
帳中,李瑕坐在榻邊,張柔則是躺著,這情景不太像君臣,更像是晚輩在探望病中的長輩。
張柔卻不敢以長輩自居,以請罪的口吻道:「陛下這般問,老臣惶恐之至。老臣從未因給貴妃爭後位而做過什麼……」
他是真的惶恐。
這次張十一郎犯的罪可大可小,往大了說是叛國,但往小了說卻可以一笑置之。
換作是在大蒙古國,以張十一郎行事之隱秘,根本就不可能被查出來。比如,這數十年張家做過的類似這樣的事多了,汗廷根本就不太管;而換作是在宋國,則根本不敢接納張家這種地方諸侯的投效,自然也不會有這樣的事。
李瑕則顯得有些較真,明明可以當事情沒發生過,偏要在這攻打燕京的重要時刻法辦張十一郎。這不應該,有可能是故意藉機削張家之權。
「不必惶恐。」李瑕仿佛能看穿張柔的心思,道:「我來,不是為了設計套你的話以打壓張家。恰恰相反,我是來安你的心。」
「老臣愚鈍。」
「十一郎犯了事,我本可以當沒發生過。可這樣反而會害了張家。是,現在在攻打燕京,張家有大用,那就把事情含糊過去,等往後有人將此事捅出來,到時張家如何自處?」
李瑕眼神頗為誠懇,又道:「你們剛剛歸附,我得在最開始就把我的原則與你們說清楚,告訴你們哪些底線不能碰,這個王朝的法規不容踐踏。如此,君臣才能長久和睦。」
張柔有些呆滯。
他沒有想過李瑕是這樣一個……仿佛沒有城府的人。
不像是一個君王。
李瑕不是忽必烈,不是蒙哥、窩闊台,也不是南面的趙昀、趙禥。
他如果是個普通人,這種直來直往的說話方式很犯忌諱。
但他本就不是普通人,他始終是他。
「陛下對二郎、十一郎的處置,老臣絕無微言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