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別失八里。
「你說什麼?天池忽里勒台大會?」
「這是敵軍射來的……給哈答駙馬的請柬。」
哈答接過那捲精美的羊皮紙,只覺事情正在變得荒唐起來。
他輕哼一聲,目光帶著不屑瞥過去。
「丙寅年初,蒙古諸部長尊立鐵木真為大汗,建九斿白纛,即位於鄂諾河之源,共上尊號成吉思汗。從此歷代大汗即位,都由忽里勒台大會推戴,新汗須照例向諸王大臣頒發賞賜,此為成吉思汗之偉大傳統……」
哈答不由把這封信拿得更遠了些,眼神中泛起了疑惑不已的光。
他真是沒想到,居然是來自於敵人的信能說到他心底里去。
「可不就是嗎?」哈答自語道:「我們反對忽必烈,難道是反對他讀漢人的書嗎?關我們屁事。不開忽里勒台大會,怎麼頒發賞賜?!怎麼封領土?!」
再往後看。
無非是細數忽必烈的種種罪過,毒殺蒙哥汗,擅自即位,興兵作亂,殘殺忽里勒台大會推戴的阿里不哥汗,指使人殺了蒙哥汗的留下的兒子。
哈答有的相信,有的不相信,一時點頭,一時搖頭。
最後便是蒙哥汗第四子昔里吉,七月二十八日將於天池召開忽里勒台大會,誠邀諸王參與。
「真是太奇怪了。」哈答喃喃道,「去一個漢人召開的忽里勒台大會?一定不會去的,這漢人會殺我們……」
……
耶律鑄放下了手中的羊皮紙,捻著長須冥思苦想起來。
他已經意識到,相比於打敗諸王大軍、威震西域,李瑕想要的更多。
倘若真有一場足夠份量的忽里勒台大會,這汗位之爭怕是要無休無止了。
但目前為止,什麼天池忽里勒台大會顯然沒什麼份量,只有一兩個寡婦參加。
「你想怎麼做呢?」
猶在沉思之際,帳外忽然有人通稟道:「丞相,伯顏求見。」
耶律鑄十分欣賞伯顏,收起了案上的羊皮紙便道:「讓他進來。」
沒想到的是,伯顏一進帳,馬上便將一卷羊皮紙放在耶律鑄面前。
「丞相,我們好像遇到了難題。」
「你覺得這是難題?」耶律鑄指了指那捲羊皮紙。
伯顏是典型的蒙古人長相,濃眉大眼,顯得很真誠,道:「一個漢人想召開忽里勒台大會,這很可笑。但我觀看我們的兵勢,認為我們敵不過李瑕。沒有敵人強大,這才是難題……」
第九百四十二章 退
尚未開戰,伯顏便跑來說十萬大軍「敵不過李瑕」,換作是旁人聽了,只怕要以擾亂軍心之罪處置他。
但耶律鑄沒有生氣,苦笑著往後一倚,問道:「你可有良策教我啊?」
「退。」
伯顏只說了一個字。
耶律鑄不由笑了笑,因伯顏的坦誠相待而感慨。
作為旭烈兀派來的使者,本不該插手大元的事務,這是僭越、干涉。
從私誼而言,兩人也只相識數日。
可伯顏還是給出了建議,證明他在短短數日內就看清了局勢,並了解了耶律鑄的為人。
「戰場上沒有優勢,那我們做得越多,就會錯得越多。」
「我明白。」耶律鑄嘆息道:「李瑕想要拉攏諸王,那我們與其留下與他對峙,不如退回漠北。我們一走,他們共同的敵人沒有了,很快就會內訌。退一步,有太多的好處了啊,該退……」
蒙軍打仗時遇到難以長期占領的地方從來都是燒殺搶掠一番便退走,就像當時闊端攻占成都。
對待成都如此,對待別失八里亦沒什麼不同。
戰略上確實可以退。
可是,耶律鑄的難處在於他個人。
若說西域一戰的關鍵在於高昌,是高昌城的失守導致大軍被一分為二、合丹戰死,那這罪責怕是要落在耶律希亮頭上。
兒子犯了這樣的疏忽,耶律鑄若是不做挽回就直接退了,心中難免不安。
他與伯顏的區別不是伯顏能想到的他想不到,而是身份。
耶律楚材曾經對窩闊台汗忠心耿耿,而現在的高昌之亂,恰是拖雷家族與窩闊台家族之間的紛爭。
「退吧。」伯顏又勸道。
他一共只說了這三個字。
耶律鑄竟真就被他說服了,道:「好,那我便聽伯顏的。」
兩人心中不由得都鬆了一口氣。
本不該提出建議的伯顏提了建議,表示願為耶律鑄一起分擔。所以,本不敢輕易撤退的耶律鑄終於敢下決心。
看起來很簡單的一件事,卻必須要兩個人有足夠的默契、眼界、擔當才能做到。
絕大部分時候,退一步比進一步難多了。
……
諸王大軍開始陸續向西撤退。
他們將沿著天山北麓而行,抵達阿力麻里之後,再轉回哈拉和林。
「不去六盤山祭祀成吉思汗了嗎?」出發前,哈答駙馬如此問了一句。
耶律鑄臉色不變,淡淡道:「我們的大軍已經攻占了隴西,並祭祀過了。」
「那為什麼李瑕還到天池開忽里勒台大會?」
「正是因為他丟失了領地,才只能到天池小打小鬧。」
「那我們為什麼不擊敗了李瑕向東走,反而要向西走?」
「哈答駙馬留在伊犁河的物資不要了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