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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非能體諒這些,他便直接將李丙斬了。
狠狠打了一頓,稍了些氣,他才終於拉起李丙,喝道:「吭一聲!為何當逃兵?」
李丙一直沒求饒,此時見陸小酉態度緩和,反而哭了出來。
「說!當初說想保太平來投軍,現在不想保了,是嗎?」
「不是。」李丙搖了搖頭,悶聲悶氣道:「我想去蘭州,看看馬瓦兒和她孩子。」
「馬瓦兒是誰?你婆娘?」
「不……不是,不是我的誰。」
「窩囊。」
陸小酉罵了一聲,在李丙身邊坐下,嘆了口氣。
誰沒有人想見的人?
好一會,李丙喃喃道:「我當過驅口,當驅口太苦了,比當兵苦多了,我不怕苦……」
「你是因為換到了楊奔麾下,覺得他太嚴苛了?」
「不是。」
李丙臉上的血也不擦,痛苦地按著自己的頭。
「一睜眼就是打仗,每天都有人戰死,什長死了、將軍也死了,你們都跟沒事人一樣。」
「不然呢?天天哭嗎?」陸小酉道:「李澤怡戰死了,我心裡才……唉。」
這戰場上的每一日,對他一樣也是煎熬。
「陸將軍,我犯了軍律,我是孬種。」李丙道,「請軍法處置。」
「處置肯定要處置,但你不是孬種。我們訓練了好久才拉出來打仗,真比起來還不如你呢。當兵的,哪個沒哭過?」
李丙聞言大哭,道:「蒙軍怎麼殺都還有那麼多,看不到怎麼贏啊,我以為從軍就能立功殺敵,沒想到是這樣,沒想到是這樣……我保不了太平,我只想保一兩個人的太平。我怕我們敗了,蒙虜就殺到蘭州。」
同樣都是上過戰場的人,陸小酉懂李丙的痛苦,攬過他的肩,想了想,道:「知道嗎?蒙虜比我們難受,蒙虜早晚撐不過我們,我們能贏。」
隨著這句話,遠遠地有士卒向這邊跑來。
陸小酉起身,聽了信使的匯報,大訝。
「你說什麼?」
「蒙軍撤了,現已撤往興慶府!李帥喚陸將軍速回大營!」
「……」
李丙愣住。
沒上過戰場的人不能理解他心裡的痛苦。
他覺得每時每刻都那般難捱,覺得戰事綿延仿佛永遠盡頭。擊敗了蒙軍一次又一次,卻始終沒看到雙方優劣之勢的變化。
所以撐不住了。
但沒想到,就在這個他決定逃掉的日子,蒙軍就這樣突然撤了。
……
陸小酉俯下身,雙手按住李丙的肩,一臉鄭重地交代了一句。
「蒙軍還會來,下次別再逃了。記住,咬緊牙關撐下去,敵人就永遠撐不過我們。」
……
三月初一,夏陽渡。
「開船!」
順著張順一聲大吼,戰船向東划去,撞破了冰面。
看著那冰面如此脆弱,宋軍歡呼不已。
仿佛砸開冰面就是擊敗了敵人。
「開河化凍了!」
「守住黃河了……」
李瑕站在河邊,見此情景,眼神中的神色似輕鬆了許多。
韓祈安上前,道:「阿郎,對岸確切消息,蒙軍退了。」
「真退了?」李瑕有些難以置信,又問道:「這就退兵了?」
雖然每天都在想這種可能,他還是感到了有些不真實。
「忽必烈真敢撤了?他要怎麼穩定人心?」
「真撤了,真撤了。」韓祈安撫須道:「阿郎說只要忽必烈肯打一年半載總能打贏我們,但我不認同……我覺得真箇打下去,我們未必會輸。」
話到這裡,他哈哈大笑,道:「想必,忽必烈與我想的一樣。」
李瑕猶在想這是否會是佯退之計,韓祈安已笑到眼中落淚。
「阿郎,我們擊退蒙軍了,如你所言,他們撐不過我們。」
「是嗎?擊退蒙軍了……」
李瑕沒來得及喜悅,只在這瞬間長鬆了一口氣,感到一陣疲憊。
這一場仗,真的打得太久了。
他抬頭看去,天高雲闊,黃河化凍,到處都是戰死的亡靈……
第八百二十章 戰略調整
延安府。
延安唐時稱「延州總管府」,宋元祐四年,升延州為延安府。當時宋與西夏戰事頻繁,此地便是主戰場之一。
當時李元昊稱帝,率兵進犯宋境,於三川口擊敗宋軍,兵臨延州城下。
宋仁宗遂命韓琦為陝西經略安撫副使,范仲淹以天章閣待制之職出知永興軍、兼知延州。
范仲淹戍邊西北,又拔擢了狄青、種世衡、郭逵、張亢等等名將。
總之,延安曾是宋與西夏的戰場,湧現了一個時代的風雲跌宕,名相良將輩出。
但從另一個方面說,大宋所謂的「西北邊境」,似乎有些丟臉。
比太原都靠南,西距玉門關還有五千里。
換成任何一個大一統的王朝,延安都處在疆域中心。
名垂千古的將相,韓琦、范仲淹、狄青,多年守邊,離河套都遙不可及。
是他們做的不夠嗎?
換作衛青、霍去病來,可能做到更多?
張珏是否比得了過往這些將相?
……
秦直道上,李瑕策馬而行,腦中考慮著這些問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