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脫忽穿著一身舒適的長袍,正摟著兩名他從西域帶回來的美姬,一邊痛飲美酒一邊欣賞歌舞。
這種情形在諸王當中十分常見,早在窩闊台汗時期,那句人生一半是享樂、一半是英名的名言,就已是黃金家族縱情聲色的註腳。
黃金家族擁有整個大陸數不清的財富,也已經揮霍了數十年,還揮霍不盡。
一進帳,張弘范有個很不明顯的皺眉的動作,須臾已十分平靜。
「大王,大軍馬上就要出發了,請大王到了陣前激勵士氣。」
「呵呵呵呵。」脫忽正盯著歌舞,發出微醺的傻笑聲。
等一段歌舞結束,他才看向張弘范,問道:「你要去攻打誰?」
「楊奔,他領著一萬騎兵一直在草原上晃蕩。如果不擊敗他,很可能等我們走後,他會從河套攻打燕京。」
其實這些話張弘范之前已說一次,但脫忽問了,他還是不厭其煩地說,且態度認真。
他是願意把脫忽當作三軍統帥的,宗王掛帥統兵也是蒙古長期以來的傳統。
反而是脫忽,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,隨口一問之後也不認真聽,不耐煩地揮手道:「大汗都讓你安排兵事了,你看著打吧。」
他與楊文安形成了兩個極端。
楊文安是拼命想捉住兵權,想成為世侯;脫忽則是高高在上,兵權這種東西是用來保護他能繼續享受的,就算一個漢人能掌兵做事,也不可能奪得走他宗王的身份。
這麼一看,脫忽其實是有貴族氣質的。
張弘范又道:「將士們出征在即,請大王到陣前激勵士氣。」
「不需要。」
脫忽擺了擺手,把張弘范趕了出去。
之後,他撫著滿臉的絡腮鬍,笑道:「呵呵呵,漢人。」
他雖然縱情酒色,卻並不顯得無能,否則也不能統兵攻打伊犁河流域。此時的笑容甚至還有看破一切的意味。
「這種虛偽的漢人,大王還理他做什麼?」在帳中作陪的一個卷鬍子色目人什噶爾說道。
「我為什麼不能理他?」脫忽反問道:「你覺得大汗讓他代替我統兵,我很丟臉?」
「那倒沒有。」
「大汗封張弘范為蒙古漢軍都元帥的同時,也給我寫了一封家書。現在是守衛中原的戰爭,當然是這些漢人更拼命。不像蒙古人,如果打不贏,大不了退回草原。嘿,我還真是這麼想的。」
什噶爾便道:「退回草原,只怕很多蒙古人也不願意了吧?」
「那就讓他們去守著中原吧。」脫忽抬手一指帳外,道:「張弘范是個看得懂人眼色的。你看,他並沒有把所有的兵士都整編了。而是把一些想要回草原的士卒留下來。他很聰明。」
又喝了一口酒,他笑道:「舉杯吧我的朋友,就把瑣事都丟給他吧。他能做成,我們就繼續享受中原的富饒,做不成,我們就回到美麗的大草原。」
「大王說的對,有這麼聽話的奴才,貴人們該舉杯享受……」
此時留在脫忽身邊的蒙古騎兵都是一些牴觸漢法的千戶兵馬,看起來確實散漫得多。
除了脫忽的怯薛之外,餘下的騎兵既不操練,也不守營,而是各自散開放牧,甚至往很遠的地方去尋找大戰之後潰兵留下的財物。
日落月升,歡樂的日子總是顯得短暫,不知不覺中張弘范已統兵離開五天了,也許已經包圍了楊奔那一萬騎兵。
遠遠的,忽有一隊蒙古騎兵奔了回來,一直都進到營地了也沒人去攔他們。
直到脫忽的怯薛千戶上前,問道:「哪個萬戶的兵馬?從哪回來的?」
「安西王帳前怯薛千戶熊耳將軍麾下。」應話的是個蒙古人,看裝束應該是一個百夫長。
「安西王?安西王病了,已經送往開平了。」
這個回答顯然出乎歸營的蒙古百夫長所料,他微微一愣之後,道:「我們還是要在大營里駐紮一夜。」
同時,他身後又有一個鬍子拉碴的漢人策馬上前,顯得更關心忙哥剌一些。
「病了?怎麼病的?人怎麼樣了?」
「你們沒聽說嗎?王妃在給大汗的湯藥里下了毒……」
……
什噶爾從大帳里掀簾出來,抬頭看了一眼,問道:「那是哪支兵馬回營了?」
「是安西王麾下怯薛,熊耳麾下的。」
「兵符看過了?」
「看過了。」
「長相也都認過了?」
當年蒙哥死後,忽必烈三令五申,要求凡是歸營必須要嚴格查驗令符。經過了多年的努力,慢慢形成了習慣。
且守營的士卒往往要認清各部百夫長以上的將官,防止唐軍冒充進營。
什噶爾雖然是宿醉剛醒,卻還不忘做這件事,可見當時這個條例執行之嚴格。
「還沒認過,他們是安西王的人,我們的人不認得。」
「去找幾個留下養傷的安西王怯薛,讓他們認認。」
「是。」
什噶爾也就是習慣使然,吩咐完這些,伸了個懶腰,負手在草地上踱了幾步。
遠處的風景是很美的,不過營地里也髒亂,一不小心便踩到了馬糞。
什噶爾蹲下身,脫了靴子去刮。
不遠處,幾個在養傷的士卒從營地出來,向那隊歸營的騎兵走過去,想要辨認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