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帳中漢臣們站在一邊,蒙古人則站在另一邊,他猶豫了片刻,還是站到了蒙古臣子的一邊,只是站得比較靠邊。
又等了一會兒,忽必烈才緩緩從後方的小帳里過來。
他披著鑲金邊的白色長袍,體格魁梧。圓臉,大鬍子,走路時臉上的橫肉微微抖動。
像是大象。
但他比帳外的兩頭大象還要威嚴。
終於,忽必烈坐下,察必則帶著另外五個隨征的皇后在左右坐著。
「你們都到了。」
開口說了一句廢話,所有人連忙屏息靜聽。
以前蒙古大汗議事可不是這樣,不管是窩闊台在位還是蒙哥在位,諸王都是你一句、我一句不停地說,把大汗當作家長,但忽必烈不僅是家長,他還是皇帝。
一輩子追求的是皇帝的威嚴,偏偏所有人都害怕他了,他又顯出一副和藹仁慈的模樣。
「剛才我還在說,李瑕這個敵人就像是我年輕的時候。」忽必烈又道:「不喜歡美酒和美人,不喜歡金銀珠寶,不做荒唐的事,一心就想要打下更大的疆域,建立世上最偉大的帝國。」
有通譯跟著用漢語替他翻譯。
「李瑕似朕年少時,不好酒色、不嗜奢華……」
不得不說,在性格乏味這一點上,忽必烈確實與李瑕相像。
他不像成吉思汗喜歡搶奪敵人的妻女,不像窩闊台沉溺於酒色,他也沒有蒙哥那種很明顯的陰冷、易怒、固執等性格特點。
在宏大的志向面前,他的性情、喜好、信仰都可以讓步。信佛、信道、還是信儒?用蒙人、漢人、還是色目人?都不重要。
帳中大部人都聽得懂蒙語,借著這個時間已開始考慮忽必烈的意思。
張文謙首先應道:「李瑕遠遠不配與陛下相提並論。」
「不。」忽必烈道:「我不會吝嗇於誇獎他,為了能讓你們知道這是一個多可怕的敵人。」
一句話定了基調,眾人紛紛應答。
「大汗可以放心,我們不會再放過李瑕。」
「請陛下放心,臣等必不輕視李瑕。」
忽必烈道:「那就都說一說怎麼圍獵他。和禮霍孫,你從張弘范的大營回來了。」
和禮霍孫連忙出列應道:「是,臣已經把陛下的旨意傳遞給九拔都了。」
「給他們也說說。」
一張巨大的布制地圖被抬上來掛在了汗帳當中。
圖上的山川河流繪製得還是比較簡潔,但對於元軍而言,夠了。
以前的蒙古騎兵東征西討時,管它什麼冰川草原還是山林,直接便踏過去。
和禮霍孫先是道:「陛下,九拔都昨夜還打探到了一些軍情,遣麾下將領來報。」
「說。」
一名年輕將領便從和禮霍孫身後轉出來,鞠躬行禮道:「末將李庭,字勞山。女真人,本姓蒲察,因世居中原而改李姓。」
若是運氣好,這般報了姓名,能得到陛下賜的蒙古名字。
但今天李庭運氣不好,忽必烈只是讓他說打探到的軍情。
「昨天晚上末將審訊了俘虜,聽說張珏已經渡過了黃河,他帶了有兩萬多的唐軍,從延安一路奔襲到河套,渡過了黃河,還在歇整,現在應該還在九原城外的南海子碼頭附近……」
這邊說著,和禮霍孫在地圖上開始標註。
「張珏在這裡,而李瑕在烏拉特牧場,有七八千人。」
「不敢相信,就這麼一點兒唐軍,能把塔察兒大王和愛不花駙馬的大軍擊潰了。」
說話的是宗王忽剌忽兒。
他是成吉思汗三弟的孫子之一,也是東道諸王,早就不服塔察兒的地位,已經忍了一天一夜了,終於開始諷刺起來。
塔察兒大怒,道:「是因為我與李瑕大戰之後,他才只剩七八千人!」
「那你告訴我,你擊殺了李瑕多少兵馬?」
「我至少擊殺了他兩萬人!」
忽剌忽兒道:「腦袋也沒砍回來,我不信……」
「都別說了。」忽必烈喝止了一聲,冷冷掃了這些族兄弟一眼,道:「和禮霍孫,我是讓你說。」
和禮霍孫只是一個怯薛出身的翰林待制,夾在這些黃金家族宗王中間十分害怕,小小翼翼地繼續說起來。
「陛下命令大同行軍都元帥按竺邇元帥領兵過來,走陰山以南封堵住李瑕向東撤的道路。但是張珏在這裡,按竺邇元帥首先會遇到的是張珏……」
「大汗!」
還沒說兩句話,又有人進了汗帳,卻是蒙古萬戶忙古帶。
「大汗,山西的軍情到了,阿合馬命人走雲內州送來的。」
忽必烈看過,抬眼看向了掛在汗帳內的大地圖,緩緩道:「楊文安還沒有被殲滅,撤到了黃河磧口渡。命令他,從南面配合按竺邇包圍張珏所部。」
地圖上又被標註了一下。
戰場的形勢瞬息萬變,隨著兩道消息送來,已與昨夜給張弘范看的有了些不同,但包圍圈還是一樣的。
和禮霍孫在忽必烈的示意下又說起來。
「史天澤元帥已經沿陰山行軍,封鎖住李瑕北面。虎闌箕元帥正在繞過烏梁素海包抄李瑕……」
越來越多的箭頭被標了上去。
地圖上,李瑕、張珏成了兩個點,而周圍指向他們的箭頭已是密不透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