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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正是如此。」聶仲由道,「一旦雲頂城先破,大軍真就完了。」
李瑕聲音低了些,道:「但私心裡,我覺得寧可壯士斷腕,不可遺禍無窮。」
聶仲由一愣,問道:「你是說?」
李瑕沒有明確回答,只是抬頭望向那高聳入雲的大山,隨口道了一句。
「我與蒲帥不同,行事沒那麼多顧忌。」
……
雲頂山東面山腳下,紐璘已駐軍於此。
「都元帥,怎還不攻城?」脫林帶道:「趕緊把這破城拔了,別讓宋軍逃了。」
紐璘不急,道:「宋軍走不了,我已派輕騎四處打探,蒲擇之敢帶兵逃,我們隨時可以攔住。」
「那這山城總是要打,盯著看還能打下來?」
「哪有那麼好打?這可是雲頂城,打了多少年都沒打下來。」紐璘道。
脫林帶大奇,問道:「那都元帥到底是什麼意思?」
紐璘喝了一大口酒,笑道:「看著吧。」
不多時,有蒙卒帶了個漢人進來。
「小人姚逸明,見過都元帥。」
這姚逸明不會說蒙語,自有通譯為紐璘翻譯。
紐璘仰了仰下巴,讓蒙卒扶起姚逸明。
「韓勇的人頭你們看到了,這就是敢反抗大蒙古國的下場。」
「是,是,都元帥說的對,小人的叔父一直被宋廷排擠,早有投身大蒙古國之意,此番願獻城投降。」
紐璘轉頭看向脫帶林,臉上笑意愈濃。
只聽姚逸明又道:「但云頂城其餘宋將,如孔仙、蕭世顯等人,冥頑不靈,不肯投降。家叔打算明夜設宴,殺此二人,迎都元帥入雲頂城……」
……
雲頂城。
雲頂城乃「川中八柱」之一。
它東臨沱江,一片懸崖峭壁;西面,南面是魚脊似的山嶺作為屏障。唯有北面有山路上山,可謂易守難攻。
北城門建在七星岩的斷崖絕壁之處,又建了一個瓮城,以巨大的條石築成,牢不可破。
瓮城的大條石上,鐫刻著一行小字。
「皇宋淳祐己酉,仲秋吉日,帥守姚世安改建。」
姚世安正站在此處,愣愣看著這行字。
這是他畢生的榮耀,他與雲頂山城曾為大宋立下了汗馬功勞。
六年前,蒙古大將旭烈兀率四萬鐵騎直撲雲頂,派人上山招降,姚世安與孔仙、蕭世顯殺其來使,以示死戰。蒙軍以毒箭、烈火攻城,宋軍拼死抵抗,殺得血流成河,終於擊潰了旭烈兀的大軍;
三年前,蒙軍攻打成都,雲頂守將之一的呂達率兵五千,以及兩萬義軍支援成都,兩萬五千人悉數戰死,無一人投降……
築城十四年以來,大大小小戰役無數,雲頂城依然屹立於高山之上,蒙軍在此戰死近三萬人,發出「不戰而自守」的感慨。
這些,皆是他姚世安曾引以為傲之事。
但如今,他只覺太累了,守了這麼多年,蒙軍依舊源源不絕。而蜀帥從余玠、余晦,換成了蒲擇之,蜀川局勢卻一日壞過一日。
蒲擇之收復成都,也曾給姚世安帶來過狂喜,然而轉瞬之間,局勢又崩壞至此。蒲擇之必敗,這已是擺在眼前不爭的事實。
由狂喜陷入絕望,姚世安突然覺得,自己受夠了這一切。
再守下去又能如何?如韓勇一般,人頭被蒙軍掛在旗杆上不成?
退一步萬說,就算一時能守住,但謝方叔已去相,功勞再大,又豈能升遷?
降了罷了,往後過些安安穩穩的日子。
這念頭一起,便再也沒能壓下去……
姚世安凝視著石門上的刻字,在心裡與前半生告了別……
「城守!有兵馬來了!」瞭望台上,有士卒忽大喝了一聲,「看旗號,又是武信軍來了。」
姚世安皺了皺眉,有些不悅。
他大步向瞭望台上走去,只見那如刀仞般的山道上,一支兵馬逶迤而來。
……
雲頂城內,孔仙正凝視著地圖思忖著戰局。
他是御前右軍統領,兼潼川府路都統使司修城提振官。
這官職不小,但他與蕭世顯一樣,都是利州將領。
利州失守之後,他們退守川地,被余玠調到雲頂駐守。
這其中,自然有餘玠不放心姚世安的緣故。但余玠已死,且這幾年來戰事不斷,孔仙、蕭世顯都盡力不與姚世安有所衝突,而是合力守住雲頂城……
「將軍,武信軍又到城外了,正與姚城守在北門對峙。」有親兵來報導。
「對峙?」孔仙愣了愣,道:「姚城守不是讓他們到成都覓糧嗎?」
「這次說是奉了蒲帥之令,入城增援。」
「是。但城守說,雲頂城兵力充足,讓他們到成都增援蒲帥。武信軍不肯走,與城守起了衝突,甚至揚言說……說要攻城。」
孔仙不由皺眉,道:「我去看看。」
他起身向外走去……
前兩日,蒲擇之領大軍欲登雲頂,姚世安認為山城存糧不足以供應三萬大軍,提議與成都互為犄角而守,蒲擇之答應了。
孔仙也認為這是從大局考慮。
至於武信軍來投,姚世安拒而不納,說是讓他們到成都找糧,這也是說得過去之事。
但今日之事顯然有些蹊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