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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既然如此。」饒虎臣一指楊鎮,問道:「那是你記錯了不成?」
「這……許是我酒後醉了,記錯了……」
「你一人記錯,數十將士也記錯?!」
「這……」
「不必再問他。」賈似道抬手止住,道:「那便是昨日李瑕上了船之後,折返回來,故布疑陣而已。」
「不知賈相為何這般說。但此事可以查,查是否有小船來回。」
「好,那你便是游回來的,進嘉會門吧?那裡離上教場並不遠,時間剛剛好……」
「夠了。」饒虎臣喝斷一聲,鄭重道:「國之重事,絕非兒戲,賈相能否莫再一派胡言?待查清再說!」
他並非信了李瑕,而是認為李瑕要麼是與楊鎮喝酒、要麼真走了。
至於賈似道說的什麼游回來,在他看來根本就是胡言亂語。
程元鳳始終不語,捻須沉思。
船隻從錢塘江靠近臨安城,守軍必要核查,不會是乘小船來回。
而賈似道說的游回來並非做不到,但讓人感到過於荒唐了。
此時想來,整個推演都顯得荒唐。
李瑕是有可能做到,但每一步若只差一分事便不成,太勉強了……勉強到相當於沒人能做到。
「此事待查清了再談。」程元鳳抬了抬手,沉聲道:「李瑕,你既離了臨安,為何又回來?」
李瑕道:「昨日走時,我先上了船,未注意到家中妾氏被季修儀召進宮了,今日回來接她……」
「荒唐!」
「真的,我愛妾唐安安,昨日確被召進宮中。」
「你妾室不在,你昨日不曾發現?!」
李瑕道:「忙中出了差錯,不是常有之事嗎?」
諸人一愣。
程元鳳搖了搖頭,心裡忽然明白為何賈似道的推演有種不切實之感。
太精巧了,不容出一分差錯,因而匪夷所思。
賈似道轉頭看了一眼諸人的表情。
他知道自己的所有推演都很合理,偏這些事難以做到,眾人心中起了不信。
「天雷落,周公出?我賈似道不是傻子,不會放這種傳謠,昨夜臨安城必有人在暗中攪動。諸君自問能做到這種地步嗎?臨安城中,誰又能做到這種地步?」
眾人又紛紛看向李瑕,眼神中再次泛起猜疑。
李瑕卻是問道:「敢問,臨安城出了何事?」
竟還真有人認認真真地給李瑕解釋前因後果。
李瑕聽到官家駕崩了,沒有如旁人一旁哭喊,只是愣了一下……也就這般了。
但這亦是眾人心中最真實的反應。
今日只是秘議,倒不至於因此降罪於他。
最後,李瑕認認真真回答了賈似道的問題。
「如此說來,臨安城中,僅有賈相與我或能做到,對了,還有蒙古細作。」
「……」
賈似道搖頭冷笑。
他沒輸,但受夠了李瑕的胡攪蠻纏。
做了事不認,將旁人當傻子一般耍。
今日大殿之上,仿佛是一群蠢材在扯皮。
此時已有官員進來,向程元鳳確認了臨安城內有許多人見過李瑕在船上出城、入城。
楊鎮愣了愣,看了賈似道一眼,又看了李瑕一眼,喃喃了一句。
「那真是我記錯了……軍中將士也是聽我胡說的。」
他考慮過了,一旦坐實是李瑕弒君,他也完了。
方才老實招供是因為沒辦法,兩害相權取其輕。
但現在,只看李瑕鎮定自若的樣子,終是抱起了僥倖。
「你方才為何又供認?有人逼你不成?」程元鳳問道。
……
這句話還是出來了。
但賈似道這次沒有攔著。
但只是無聲地笑了笑,因是在官家喪期,沒有顯露出來,只低著頭獨自笑了一下。
心中也有了決定。
沒必要再求饒虎臣這樣的迂臣的公道了,蠢材是不會理解那些推演的。
也沒必要再與程元鳳妥協了,這就是個既想穩妥,又想爭權的牆頭草。自己進一步他就退一步,反之亦然。
事到最後,終究得靠實力。
「夠了!」
賈似道喝道:「今日是定國本,非為讓爾等到大殿來閒扯妾室、飲酒之事,爾等忘了陛下了嗎?!」
殿中群臣多是賈似道黨羽,紛紛跨步而出,圍住了李瑕與楊鎮。
尤其是范文虎,還向李瑕仰了仰頭,眼中滿是狂傲。
他不像殿帥,與賈似道一樣,有無賴氣。
程元鳳、葉夢鼎俱是一驚。
方才賈似道好說話,他們確實有些忘形了,還想著將這案子翻過來,重新將罪名往賈似道頭上多扯一點。
怎麼說呢……這一整夜,所有人也都是如此,觀望著哪邊手段更狠、便往哪邊妥協一點。
做起事來如做菜撒鹽一般不停斟酌。
又想穩妥、又想爭權。
賈似道受夠了這些,大步邁出,向謝道清行禮道:「皇后,臣以為無論如何說,李瑕有弒君之嫌、忠王有包庇之嫌,真相且不論,忠王已不宜繼位,請擇宗室賢良。」
他沒去看李瑕。
李瑕就在殿中,跑不掉。
只等定下國本,他賈似道依舊有佐天子調動天下兵馬之權,做什麼都夠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