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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道道黑影上了岸,或執矛或持弓。
李瑕提著馬槊,眼神漸漸變得冷峻下來。
如果他是呂文德,不會選擇繼續打下去,但不管呂文德是昏了頭還是別的什麼原因,李瑕不知道、也不打算替呂文德承擔後果。
他的存糧已沒有了,必須突圍,必須殺出個戰果來。
有一方不理智,那一切後果就得不理智的一方擔。
很快,陣型已經列好。
為數不多的馬匹打著響鼻。
士卒們持著長矛,調整著呼吸。
終於,快破曉之際,江風把前方的殺喊聲帶了過來。
那是劉元禮已經開始踏營了。
「出發。」李瑕下令道。
士卒們便向著已被劉元禮突襲的營地殺了上去。
……
天還未亮,丘通甫還在傷兵營。
他是呂文德的二女婿,號清溪居士,是個醫師。
就在三日前,他父親丘震亨在去往襄陽的路上遇到了李逆的叛軍,包括同行的十幾人都被殺掉了。
丘通甫本可以扶柩還鄉,或待在靈前守孝。但因呂文德下令猛攻李逆,軍中有太多的傷亡,他便還是如平時一般來為傷員治療。
說來,呂家有個幕僚名叫方回,前兩年被張順、張貴兄弟殺了,其生前卻寫過很多巴結呂家人的詩,曾稱讚丘通甫「軍門出入一藥囊,精兵十萬無金瘡。」
這顯然是誇大之詞,近日來呂文德的十萬精兵損傷慘重,丘通甫竭盡全力也沒能多救回一兩個人。
他能做的無非是略盡綿薄之力,總之醫者父母心是有的。
……
「姑爺,可算找到你了!」
一名呂文德親兵匆匆趕來,掀開帳簾一見丘通甫便上前拉住他的手,將他往外拉,輕聲說了幾句。
「呂少保病了……這種時候,姑爺怎好在這裡治些粗鄙丘八,快到大帳前候著,一表孝心才對。」
丘通甫一驚,看了一眼正在治療的那名傷兵,道:「來,按著傷口,等血止住了就好。」
「小人謝丘神醫救命之恩。」
丘通甫默默點了點頭。
以他的身份親自來救治這些傷兵,在旁人看來難得,他只覺是醫者該做的。但另一方面,他也不會為了這些傷兵而耽誤他自己的緊要大事。
呂文德這個岳父就是他的天,眼下趕回大帳,無可厚非。
轉身,丘通甫掀簾而出,吐了一口鬱氣。
走過兵營時,他忽然聽到有士卒在唱歌。
歌聲顯得低迷,而又悲傷。
「月兒彎彎照九州,幾家歡樂幾家愁。幾家夫婦同羅帳,幾家飄散在他州……」
這是靖康之變、金軍南下之時流傳在民間的歌謠,已經唱了一百多年了。
今夜在營中又聽到,給丘通甫帶來了一種極不好的預感。
他不由停下腳步,傾耳聽了一會。
哪怕不知兵事,他也認為臥龍鎮對呂家軍而言是個不祥之地。
鄂州丟了、父親死了、將士傷亡很重,看這勢態很可能會戰敗……他本以為呂文德會暫時休戰。
「姑爺?」
「我聽傷兵們說……今日又有俘虜被李逆放回來,李逆讓他們帶話,這一戰可以不打的。只要朝廷承認他的帝位、疆域。」
「這隻怕不是我們能管的,姑爺眼下還是顧好少保更要緊。」
「我明白,可士卒們並不想再戰……」
「姑爺,走吧。」
丘通甫舉步正要走,耳朵一動,卻又忽然停了下來。
軍營很大,而極遠的地方似乎正有人在叫喊著什麼。
「叛軍……叛軍反攻了……」
之後,北方漢江的方向,一聲炮響,拉開了叛軍反攻的序幕。
……
劉元禮那艘載著火炮的主船推開水浪駛到岸邊。
「轟」的一聲,吐出的炮火轟碎了宋軍西線離漢江最近的望樓。
「衝鋒!」
劉元禮一聲令下,先鋒陣列直指敵方將領的旗幟所在。
此時天剛剛破曉,宋軍士卒大部分其實已經起來了,只是還沒有列陣。
如果選擇在夜裡攻擊,也許會更出奇不意,但一方面唐軍並不熟悉地形,另一方面,這一戰的戰略目的並不是以殺戮為主。
但殺戮必然有……
……
「叛軍反攻了!」
一名宋軍士卒原本夢到了家鄉,醒來後正坐在那唱著歌,忽聽得殺喊聲,第一反應是痛苦地抱住了頭。
他已經厭倦這一戰了。
將軍說,這一戰是因為李逆有稱帝的野心,禍國殃民,必須除掉,否則天下大亂;對面則說是因為朝廷向蒙虜稱臣,破壞了收復大計。
對和錯,他一個小兵怎麼能分清。
只能披上他破舊的衣甲,執起長矛出帳列隊,在校將的指揮下迎向叛軍。
「那裡!已經殺進來了……」
嘭的一聲大響,前方的柵欄倒在地上,濺起了塵煙。
「殺!」
「殺過去,叛軍沒有箭……」
「嗖嗖嗖嗖……」
只見前方的叛軍迎著朝陽,駐馬,舉起弩,扣下。
雙方隔得太近了,叛軍騎馬踏營,連對射的時間都沒給宋軍。
不像弓箭是拋射而出的,弩箭是直直地射出的,速度更快,鋒棱釘進了宋軍士卒的臉上,是真能射破臉頰骨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