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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易沉默了片刻,依舊是點了點頭。
至此,事情的嚴重性已經擺在了這些真金的支持者們面前。
重傷未愈的忽必烈,也許正在暗處冷眼觀察著這些打著小算盤的漢臣們。
只想到那個眼神,就讓白華不寒而慄。
「還能挽回。」張易道:「只要把史楫追回來,一切都還能挽回。如今陛下很信任我,我會在陛下面前為殿下解釋,殿下素來孝順……」
「仲一。」白華突然再次喚了一聲。
他瞥了廳外一眼,語氣中忽然多了幾分神秘。
「你可有想過?一條道走到底,如何?」
張易一愣,如遭電擊。
眼前這個白華,依舊是當年那個誰勸都不管用、哪怕拋下兒子也要投奔宋國的白華。
論對漢法的執念,他或許是諸公之中最深的。
「大錯已然鑄成,追不回來了。依眼下之局勢,反而是優柔寡斷則必遭血光之災,不如果斷處置,而你,是最有機會動手的人。」
白華不是在嚇唬張易,他想到方才的那個夢,認為若這次不能讓真金登基,張易之死是完全可以預料到的了。
「你明白老夫的意思,非我族類,其心必異。哪怕你不這般想,忽必烈又如何想。」
張易額頭上漸漸沁出汗水。
想比史楫,他確實是更有機會動手的那個人。
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威脅
開平城中。
史家的另一名幕僚蘇志道在見過尚文之後,終於被尚文引見給了真金身邊的道士李居壽。
之所以真金身邊有道士,因為這位生性寬仁的皇子對道教也加以扶持。
蒙哥在位時的幾場佛道辯論,道教均已告敗。前些年,有人請奏銷毀道教書籍,忽必烈都已准奏了,是真金進言「黃老之言,治國有不可廢者」,忽必烈方收回成命。
因此,如今太一教的掌教真人李居壽便常常服侍在真金身邊,為他齋蘸祈福。
「真人值得信任,有何事都可以對他說。」尚文引見了一句之後,便如此說道。
蘇志道還有猶豫,沉吟了片刻才道:「我們得到控鷹衛指揮使張易的消息。陛下應該已回到了燕京。」
李居壽聞言臉色一變。
尚文這個首倡真金登基之人,雖然前日便聽蘇志道說了,此時也還是感到惴惴不安。
「更壞的情況是,史郎君已經往西去迎陛下了……」
蘇志道將情況說了,最後道:「如今白公已急赴燕京,請張指揮使助殿下一臂之力。」
李居壽深吸一口氣,為這些人的大膽而心驚不已。
好在他這道士也是膽大之人,還能反問上一句。
「你們想讓貧道做什麼?」
「白公說,張易未必會答應。或者答應了也未必做得成,如果殿下能同意再派一支精銳南下,事情便能更讓人放心些。」
李居壽眉毛一挑,手裡的撫塵差點落在地上,不安地四下看了一眼,將聲音壓到最低。
「這是謀逆啊!你們……」
「真人,陛下與殿下,對待道門如何?」尚文低聲提醒了一句。
李居壽便沉默下來,閉上眼,手裡掐指一算,等心境平緩下來了,才開口道:「殿下當然是眾望所歸。」
蘇志道與尚文對視一眼,心道果然說服了李居壽。
「然而,這是兵戈之事,貧道又能如何?」李居壽嘆道。
「我們想請真人勸一勸殿下。」尚文道:「金蓮川幕府老臣們雖然也支持殿下,但對陛下忠心耿耿,不可能同意這個計劃。而我在殿下眼中只怕已成為為了從龍之功而不擇手段之人。唯有真人在殿下面前說話有份量。」
李居壽撫著長須沉吟起來。
蘇志道又勸道:「真人該知,我們是為了殿下好。當前之局勢,退則必死,進則……漢制復興,大元強盛。」
李居壽終於被說動了。
這連他這個道士也看明白了,真金但凡是一個成熟的政客,就應該很明白該做何選擇。
不,可以說真金已經沒有選擇了,只需要有人將這個道理給他說通。
入夜,李居壽準備妥當,便親自入宮求見,稱是要為監國太子殿下祈福。
就連他這個淡泊明志的道士,在今夜,也對忽必烈起了殺心。
……
夜更深。
大蒙古國也好,大元也罷,自鐵木真崛起於漠北,這個強國從來沒有陷入過如此風雨飄搖的境地。
在河南,唐軍已經在猛攻洛陽。
而在兩都,大元重臣們所關心的卻還只是皇位,甚至是想要謀反。
「他們都想殺本汗,都想殺本汗。」
在燕京城外軍營中一座小小的帳篷中,忽必烈坐在那,低聲自語著。
他的鬍子已經重新長了出來,不再像原來那般是狼藉的青色胡茬,但長得還不算長。
身材則消瘦了許多,臉色慘白,重傷初愈的模樣。
他確實像是隱在黑夜裡的一匹受傷的孤狼,在戰敗後忽然被狼群拋棄,撲面而來的只有無盡的殺意。
「大汗,張指揮使回來了。」帳外有士卒低聲道。
忽必烈抬起頭,看著帳簾,眼神中泛起了警惕之色。
他沒有馬上回答,而是讓帳中的幾個怯薛士卒都調整了一下,才淡淡道:「讓他進來吧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