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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眾書生鬆了一口氣。
不想,陸小酉話鋒一轉,卻是大喝了一句。
「但若下一次再讓我聽到你們說的那些渾話,我還揍你們!」
老實古板之人,當眾這一句喝罵如晴天霹靂。
「外寇殺來了,內賊領著外寇入城了。你們不罵外寇內賊,只敢詆毀吾皇、罵浴血殺敵護著你們的將士?為什麼?!因為你們聰明,想在吾皇面前自抬身價,大唐基業草創,正該哄著你們這些才華橫溢的,是也不是?!因為你們高人一等,將我們武夫視為你們的奴才,覺得我們流血殺頭都是該的。但凡有一點叫你們這些高人一等的主兒不滿意,便要隨你們罵,是也不是?!」
方宗昌等人連忙將頭搖得與撥浪鼓一般。
他們知道,陸小酉這番話背後一定有人指點。那天夜裡吵架時可不是這樣,陸小酉就是吵不贏才動手的。
其實現在真要吵,他們這些書生還是能吵得贏,只是不敢再吵罷了。
「陸將軍……」
「到底是誰給你們慣得?!」
陸小酉竟還沒罵完,抬手一指西面,大喝道:「曹友聞與十萬將士戰死陽平關,趙彥吶率軍棄成都逃往夔州,還罵曹將軍敗軍喪師。天下的理都被你們這些文人說光了嗎?!老子若不揍你們這些渾球,要等江陵像成都一樣被屠到一個不剩嗎?!」
長街上安靜下來。
方宗昌佝僂著,低著頭。
他也許有很多話可以反駁,但不敢應。只能努力地縮著自己的身子,仿佛想鑽進地里。
「啐。」
陸小酉一口痰啐在方宗昌面前。
「懦夫。」
罵完這最後兩個字,胸中塊壘才消,他勒馬自回隊伍中。
麻士龍見陸小酉生氣,反而哈哈大笑,喊道:「某些讀書人不敢上陣殺敵,慣會嘀嘀咕咕。我們好男兒殺敵報國!不欠他們的!」
「也不慣他們!」
「好!」
有了今日這一遭,圍觀的百姓自也能明白誰在守護江陵,紛紛大喊著向方宗昌等人指指點點。
……
「小酉哥好威風!」
茶館的欄杆邊,方智抬起頭,卻見有個帶刀的女子正坐屋檐上拍著手讚嘆了一句。
這一幕落在年幼的孩童心中,讓他更為羨慕那威風的將軍。
他轉頭又望向了正縮頭縮腦佝僂在那的大伯,之後回想到大伯義正言辭罵的「賊配軍」,一時很難將這兩個身影重疊起來。
他再捨不得離開,貪婪地看著那整齊威風的陣列,心中有個念頭愈發清晰。
雖然還沒到十歲,他已想像著十年之後自己能踏上為國征戰的疆場,跨著高頭大馬讓百姓為自己的功勳歡呼,那般昂揚,那般澎湃。
至於另一個文雅地高談闊論的二十歲的方智,已在他腦中漸漸模糊……
……
另一座高樓上,李瑕放下了手中的望筒,繼續與閻容隨意地聊著天。
「我要造趙宋的反,必然就得要改掉從趙匡胤開始就對武人變態一般的提防。我既立國,以立武德為始。」
「陛下這般英武,自然是不猜忌武人的。」閻容撫了撫李瑕的胳膊,抿嘴微笑。
「這些士大夫願意歸附我,但還想著敲打我、懲治一下我的愛將,教我做一個規範的皇帝。」
李瑕也在笑,卻有些譏笑的意味。
「朕就是看不上他們那些『規範的皇帝』才要自己當皇帝。卻要他們來教朕?」
閻容眼睛一亮。
她明顯能感覺到李瑕比之前更多了一種唯我獨尊的霸道。
於是,沒用更多的言語,她身子倚了過去,用小鳥依人的姿態討他歡心。
「陛下,之前臣妾也勸你利用宮變之事對付趙禥,當時怎就不肯?」
「趙宋社稷遠不僅是趙禥的,是既得利益者的。一點小伎倆用處不大,反而容易被賈似道利用,讓我名聲更差。」
「如今怎就肯了?」
「也只有肯信的人會信,王應麟正好肯信,趙衿正好能說服他。」
「陛下又是如何說服趙衿的?」
「沒怎麼說。」李瑕搖了搖頭。
昨夜與趙衿從陸小酉說到王應麟,趙衿也只是問了一句「我把真相告訴他嗎?」
當時李瑕便點了點頭。
也許只是小伎倆,也許容易反過來被宋廷利用,但這件事上,沒人能比趙衿更有說服力。
於是他決定坐實這個真相。
既然要當好皇帝,不至於一個真相都坐實不了。
……
想著這些,李瑕抬起了自己的手看了看,感覺到作為皇帝該有翻手為雲、覆手為雨的權力。
「江南暫定,可以回師了。」
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重任
夕陽開返照,中坐興非一。南望鹿門山,歸來恨如失。
馬蹄再次踏上了漢江以北的土地上,阿里海牙回頭望去,可見到鹿門山上的城壘又多建了一道土垣。
就在鹿門山下游,元軍重新搭建好的浮橋還在,對襄陽形成了半包圍的狀態。
「怪不了趙宋朝廷了。」
阿里海牙忽然開口說道,同時揚鞭一指,語氣顯得那般落寞。
「趙宋朝廷能幫我們做的都幫了。換走高達、議和稱臣、逼反李瑕,把孟珙留下的三層藩籬攪爛。但現在,呂文煥還駐在襄陽,李瑕正在大搖大擺地回去,是我們沒有把握住機會。」